妈妈没买保险,而且几乎没有存款。她留给我的只有租来的拖车屋,一些家具、一辆车和一个两岁的妹妹。我只受过高中教育,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放假与其他课余时间我都在照顾嘉玲,这表示唯一能证明我的工作能力的人,还坐在婴儿椅里面。
震惊是一种慈悲的心理机制。它让你得以跟你的感觉保持必要的距离,如此你才能走过灾难,应付必须处理的事。
首要之务是安排葬礼,我以前从未去过殡仪馆,总以为这种地方必定很可怕也很哀伤。玛雯小姐坚持要陪我去,虽然我一直说我不需要任何帮助。她说她跟葬仪社的老板傅先生以前曾经约会,他的妻子已经过世,她想去看看这么些年来,他的头发还剩多少。
答案是所剩无几。不过傅先生是我所见过最和蔼可亲的人,而光亮干净、白墙白柱的葬仪社给我的感觉是布置得很舒适的客厅。它的会客室摆放着蓝色的人字纹粗呢沙发,咖啡桌上摆着大本的样品簿,墙上挂着风景画。瓷盘里有饼干,咖啡装在闪亮的保温银壶里。我们开始谈话后,傅先生俏俏把面纸盒朝我们推过来的小动作让我觉得很贴心。我并没有哭,我的情绪还悬在冰上,但玛雯小姐用掉了半盒面纸。
暗先生温和善良、充满智慧的脸,很像耳朵长长、一双咖啡色眼睛仿佛融化了的巧克力的短腿猎犬。他给我一本小册子,书名是《哀伤十法》,并技巧地问我:妈妈是否提过她有任何生前契约。
“没有,”我很认真地说。“她从来不是事先会做任何准备的人,光是要点什么食物吃,她都要想上半天。”
暗先生眼睛周围的纹路深了些。“我太太也是那种人,”他说。“有人喜欢未雨绸缪,有人喜欢事情发生了再说。两者都没什么不对,但我自己是喜欢事先有计划的。”
“我也是,”我说,虽然也不全然为真。我常以妈妈为榜样,事情来了再说。但是现在我想要改变,我也必须改变。
暗先生翻开一本价目表,引导我讨论葬礼的预算。
要付钱的项目好多,墓地的钱、税金、讣文、最后的处理与化妆、墓穴的营造、要租灵车,还有音乐、墓碑等等。
岸完这些,妈妈剩下的现金大概就没了,除非我能刷卡。可是我对卡债向来不大信任,我看过太多人因为循环利息搞到痛不欲生,大多没有机会爬出负责的深渊。尤其在德州,政府并没有债务的协商条例,也没有无家可归者的收容所。你只有靠亲戚帮忙。而我是自尊心不容许我去追查从不认识的的亲戚,再跟那些陌生人要钱。当我了解妈妈的葬礼只能因陋就简地办理,我的眼睛后面开始出现热热的压力。
我告诉傅先生妈妈不去教会,所以我们不要宗教性仪式。
“那是不可能的,”玛雯小姐吓得忘了哭。“这在维康镇是不可能的。”
“镇上还是有很多人文主义者,他们尊重个人的选择,玛雯,”傅先生说。“他们只是不公开表示,以免前门立刻有很多抱着蛋糕与圣经的热心人士前来敲门。”
“你也成了无神论者吗,亚瑟?”玛雯小姐逼问,而他露出微笑。
“倒也不是,不过有些人觉得不被拯救反而比较快乐。”
讨论过个人化葬礼的几种选择后,我们去摆有三十多具棺木的展示室,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多选择,也不知道除去主要材料还必须选衬垫的材质,例如丝绒的或缎面的,还有颜色的问题。因为那好像会影响死者躺起来是否舒服,也让我难以决定。
某些高雅的棺木,例如一副以法国传统手工打磨的橡木棺材,或有个黄铜靠枕的雾面钢造棺材要价都高达四、五千美金。我看到展示室角落有一些让我惊讶的作品,例如外面有手绘的莫内式绘画,画着拱桥、池塘、睡莲,颜色是一堆的黄、蓝、绿和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