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家散发着新塑料与新地毯的愉快气味。它是有两间卧室的独栋拖车屋,后面有一方水泥砌的露台。我获准挑选自己房间的壁纸——白底上点缀着粉红玫瑰花束,绑着蓝色的缎带。我们从未住饼拖车,在搬到维康镇以前,我们在休斯敦租房子。
苞拖车一样,妈妈的男朋友飞力也是新的。他的名字Flip来自他不断转台的习惯,那起先没什么关系,可是后来往往让我抓狂。飞力在家的时候,每个节目都不可能看超过五分钟。
我一直不确定妈妈为何邀他跟我们同住,他看来并不比她其他的男友优秀,也没什么不同。飞力像只友善的大狗,好看而佣懒,有一点啤酒肚,浑身都是毛,外加随和的笑容。
从第一天起,妈妈就得用她在产权保险公司当接待员的薪水资助他。而,飞力则方便地找不到工作。他并不反对工作,但强烈地不愿起身去找。常见的“红脖于”矛盾观。(译注:redneck,指脖颈晒得红红的、既穷苦又无教养的南方白种工人。)
但我喜欢飞力,因为他让妈妈展露笑颜。那些已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是我心目中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多么希望可以抓到一个笑声,放进玻璃罐里,永远地珍藏起来。
我走进拖车,看见飞力瘫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罐啤酒,妈妈却在厨房里忙着把罐头放进橱柜。
“嘿,莉珀。”他随口打招呼。
“嘿,飞力。”我走进小厨房帮忙。天花板的日光灯照在她玻璃般光滑的金发上。妈妈五官姣好,皮肤白皙,有双谜样的绿眸和柔软的唇。唯一透露出她极端倔强的线索,是她下颚简洁利落的线条,呈现V字形,宛如古代帆船的船首。
“妳把支票拿给夏先生了吗,莉珀?”
“拿了。”我伸手拿几袋面粉、糖和玉米粉,将它们堆进食物储藏室。“他是个混蛋,妈妈。他叫我偷渡客。”
她猛然转身面对我,眼中冒火,脸上出现一层细致的红晕。“那个畜生,”她大声说。“我不敢相信——飞力,你有听到莉珀说的话吗?”
“没。”
“他叫我女儿偷渡客。”
“谁?”
“夏路易,那个营地经理。飞力,移动你的屁股,去跟他理论。现在!告诉他要是再有下一次——”
“好啦,蜜糖,那个词又没什么意义,”飞力抗议道。“大家都挂在嘴上,他们没有恶意。”
“你敢帮他说话!”妈妈伸手将我搂过去,手臂绕过我的背和肩膀保护我。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让我很惊讶(毕竟这个词不是第一次套在我身上,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没事,妈妈。”我说。
“所有使用那个词的人,只显露出他是无知的垃圾,”她简洁地说。“妳该知道,有墨西哥血统并没有错。”她比我更心烦意乱。
我向来都很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和妈妈不一样。我们一起出门时,总招来好奇的注意。妈妈白皙如天使,而我一头黑发,明显的拉丁人模样。我学会逆来顺受。有一半的墨西哥血统跟纯墨西哥人没什么不同,那表示有时我会被叫偷渡客,即使我生下来就是美国人,而且从未踏入格兰河谷。
“飞力,”妈妈很坚持。“你会去跟他理论吗?”
“他不用去。”我有些后悔跟她提起这事,我无法想象飞力会为任何他觉得无足轻重的小事而自找麻烦。
“蜜糖,”飞力反对。“我看不出有何必要在第一天就跟房东闹翻!”
“必要性在于,你应该更像个男人,为我女儿挺身而出。”妈妈生气地瞪着他。“该死的,我自己去。”
一声饱受折磨的长叹由沙发传来,不过除了在遥控器上点按的拇指,没有其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