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押解兵向聂赫留朵夫解释说,监狱里有个开赌场的犯人,专门借钱给别的犯人,谁一时还不出钱就用纸牌剪成纸片作借据,此刻犯人头正根据纸片从伙食费中扣下钱来还给赌场老板.那些站得近的犯人看见军士和一个老爷,就住了口,恶狠狠地打量着他们.在分钱的人中间,聂赫留朵夫发现他认识的苦役犯费多罗夫.费多罗夫身边总带着一个皮肤白净.面孔浮肿.眉头紧皱.模样可怜的小伙子.另外,他还看见一个麻脸.烂鼻.面目可憎的流浪汉.据说这人在原始森林里杀死了他的同伴,吃了他的ròu.流浪汉一个肩膀上披着湿囚袍,站在过道里,嘲弄而大胆地瞧着聂赫留朵夫,没有给他让路.聂赫留朵夫就从他身旁绕过去.
尽管聂赫留朵夫对这种景象十分熟悉,尽管在过去三个月中,他常常看到这四百名刑事犯处在各种不同的场合,大热天,他们在灰砂飞扬的大道上拖着脚镣行进,或者在大路旁休息,逢到天气暖和的日子,还看到男女犯人在旅站院子里公开通jiān的可怕景象.虽然,他多次来到他们中间,而象现在这样发现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还是觉得羞愧和负疚.尤其难堪的是,除了这种羞愧和负疚感之外,还会产生克制不住的嫌恶和恐惧.他知道,就他们的处境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但他还是无法清除对他们的嫌恶.
"他们过得可舒服了,这些寄生虫!"聂赫留朵夫向政治犯牢门走去,听见背后有人高声说,"这些鬼东西有什么好苦恼的,反正不会肚子疼."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还夹着不堪入耳的骂人话.
人群中响起一阵不友善的嘲弄的哄笑声.
十
护送聂赫留朵夫的军士经过单身犯牢房时对聂赫留朵夫说,他将在点名前来接他,然后转身就走了.军士刚走开,就有一个男犯提起镣铐上的铁链,光着脚,快步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浑身发出一股浓重的汗酸臭,偷偷地对他说:
"老爷,您出头管一下吧.那小子上了当.人家把他灌醉了.今天jiāo接犯人的时候,他竟冒名顶替,说自己是卡尔玛诺夫.您出头管一下吧,我们可不能管,不然会被打死的."那个男犯说,神色慌张地向四周看了一下,立刻从聂赫留朵夫身边溜走.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一个叫卡尔玛诺夫的苦役犯,怂恿一个相貌同他相似的终身流放犯同他互换姓名,这样苦役犯就可以改为流放,而流放犯却要代替他去服苦役.
这件事聂赫留朵夫早已经知道,因为那个犯人上礼拜就把这个骗局告诉了他.聂赫留朵夫连连点点头表示明白,并将尽力去办,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聂赫留朵夫在叶卡捷琳堡就认识这个犯人了,他当时请聂赫留朵夫替他说情,准许他去服苦役,把妻子一起带去.聂赫留朵夫对他的要求感到十分惊奇.这人中等身材,生有一个最普通的农民脸型,三十岁光景,因蓄意谋财害命而被判服苦役.他名叫玛卡尔.他犯罪的经过很奇怪.他对聂赫留朵夫说,这罪不是他玛卡尔犯的,而是魔鬼犯的.他说,有个过路人找到他父亲,愿意拿出两个卢布要他父亲用雪橇把他送到四十俄里外的村子去.父亲就吩咐玛卡尔把他送去.玛卡尔套好雪橇,穿好衣服,就同那过路人一起喝茶.过路人一面喝茶,一面告诉他要回家成亲,随身带着在莫斯科挣到的五百卢布.玛卡尔听了这话,就走到院子里,找了一把斧子藏在雪橇草垫下.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斧子."他讲道,"只听得有个声音对我说:'带上斧子.’我就把斧子带上.于是我们坐上雪橇出发了.一路走去,什么事也没有.我也把那斧子给忘了.直到离村子不远,只剩下六俄里路,我们的雪橇离开村道,走上大路,往山坡上爬去.我就从雪橇上下来,跟在后面,这时那个声音又对我说:'你还在犹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