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官的眼睛闪闪发亮,瞧着聂赫留朵夫,显然迫不及待地巴望他把话说完,好继续讲那生有一双波斯眼睛的匈牙利女人.她的形象显然生动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
"是的,这话说得很对,确实是这样的."他说."我也很可怜他们.不过我还想跟您谈谈那个爱玛.您想她干出什么事来了......"
"我对这事不感兴趣."聂赫留朵夫说,"不瞒您说,我以前也是另外一种人,可如今我痛恨这种对待女人的态度."
押解官吃惊地瞧着聂赫留朵夫.
"那么,再给您来点茶吗?"他说.
"不,谢谢."
"别尔诺夫!"押解官大声叫道,"把这位先生带到瓦库洛夫那儿去,对他说,让这位先生到政治犯房间里,可以让他待到点名."
九
聂赫留朵夫由传令兵护送着,又来到路灯昏黄的黑暗院子里.
"上哪儿去?"一个押解兵迎面走来,问护送聂赫留朵夫的传令兵说.
"到隔离室去,第五号."
"这里过不去,锁上了,得穿过那门廊."
"怎么锁上了?"
"队长锁上的,他自己到村子里去了."
"哦,那么往这儿走."
传令兵领聂赫留朵夫往另一个门廊走去,沿着铺木板的路,来到另一个门口.还在院子里就听见嘈杂的说话声和人们活动的声音,好象一群将要离窝的蜜蜂.聂赫留朵夫走进去,推开门,喧闹声就更响了.听得出有叫嚷.有谩骂和哄笑.还听见哐啷啷的镣铐声.空中弥漫着熟悉的粪便和煤焦油的恶臭.
镣铐的哐啷声和刺鼻的恶臭,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总是使聂赫留朵夫感到难受,精神上感到恶心,又渐渐变成生理上的恶心.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相互助长,确实使人觉得特别难以忍受.
旅站门廊里放着一个臭烘烘的大木桶,就是"便桶".聂赫留朵夫踏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女人坐在便桶边上.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剃yīn阳头的男人,头上歪戴着一顶薄饼般帽子.他们正谈得起劲.男犯一看见聂赫留朵夫,挤了挤眼,说:
"就是皇帝也憋不住尿哇!"
那女人放下囚袍下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从门廊往里走是一条过道.过道两边的牢房门都开着.第一间是带家眷的牢房,第二间是单身犯人的大牢房.过道另一头有两个小间,是关政治犯的.这个旅站的房子原定可关一百五十人,现在却关了四百五十人,十分拥挤,犯人在牢房里住不下,把过道都挤满了.有人在地板上坐着或者躺着,有人拿着空茶壶出去找水,或者提着装满开水的茶壶回来.塔拉斯也在这些人中间.他看见聂赫留朵夫,亲切地同他打招呼.塔拉斯那张和蔼可亲的脸此时显得难看了,因为鼻子上和眼睛底下有好几处乌青块.
"你这是怎么了?"聂赫留朵夫问.
"出了一点小毛病."塔拉斯笑眯眯地说.
"他们老是打架."押解兵鄙夷不屑地说.
"为了婆娘."他们后面有个犯人说,"他跟瞎子费特卡干了一仗."
"费多霞怎么样?"聂赫留朵夫问.
"没什么,身体很好,我这就是打开水来给她沏茶的."塔拉斯说着走进带家属的牢房.
聂赫留朵夫往门里望了一眼.整个牢房挤满了男男女女,有的坐在板床上,有的躺在板床下.牢房里晾着湿衣服,弥漫着水蒸汽.还听见女人们一刻不停的叫嚷声.隔壁是单身犯人的牢房.这间牢房更加拥挤,连门口和过道里都站满一群群喧闹的犯人.他们穿着湿衣服,正在等待分配什么东西,或者解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