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得令人心酸。
当他们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行;他们从高山上坐在雪上顺斜坡滑下,半途被冰雪下埋藏的一块石头狠狠颠了一下,一头栽在雪堆中拔不出来;当他们刨开倒木上的积雪,一点一点地努力寻找;当他们天黑后走很远的路都找不到一个干燥而避风的地方过夜……
那一年春节期间,木耳涨到三百块钱。几乎所有采木耳的人家,存货全都脱手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挑木耳时筛选出来的碎渣子,都卖到了一百块。
我们反反复复对上门来打听的人说:“真的没有了……真的不骗你……”,可没人相信,总觉得我们是在屯货抬价似的。
“三百五十块钱行不行呀……三百八行不行呀……就求您了,给您算四百整!!”
到了这时,木耳的用处恐怕已不是用来吃了吧。作为礼品和一种时髦的消遣物,它的价值早就已高于四百块钱了吧……外面大地方的人总是有着比我们更灵活而又更繁杂缜密的心思。木耳被他们用来进行着秘密的jiāo流,最终流传到一个与木耳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他们千里迢迢来买木耳,走进我家昏暗的房间,一声一声急切地诉说,失望地长久沉默。门外也有人在说木耳的事,他的神情在夜色里看起来神秘而别有用心。我们一打开门,他就停止了声音。但他还是站在那里不走。整个桥头涌dàng着不安的漩涡。
第三年,第三年木耳的世界疯了!第三年伴随着木耳的狂躁,bào发了牲畜的大规模瘟疫。据说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新类型的瘟疫,我知道它也是与木耳一样的最新入侵者之一……大批牛羊拉去活埋,山上的人不准下来,山下的人不准上去。封山了,戒严了。
我们因为晚了几天,就给堵在了桥头,原先的那些熟悉的守林员和检查人员全撤换了。边防站的人也死活不给办边境通行证。
那两天又刚好连下了两场雨,想到木耳此刻正长得好,真是急坏所有人。于是有一些人忍不住绕过桥头,从西面那条早已废弃的天堑般的古牧道上翻过去。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估计已经到了,开始大包小包地摘了。于是更多的人都决定这么做,但大部分人到了跟前都退了回来——那条古道实在不是人走的路。
就是能走我们家也不能那样做。我们毕竟是开商店的,还有货物,必须得从能通车的路上过去。
很多人都是深更半夜出发,做贼似的摸黑徒步进山。被逮着就狠狠地罚款,但罚了还是要想法子再上。
我妈急得没办法,四处找人,四处受气。到了最最后,她一咬牙,给某些人许诺,下山后一定给留几公斤木耳,又花额外的钱办了一堆证件,这才被特别允许过了桥。
但是进了山才知道,里面已是一片混乱,里面所有的人都急于下山。在那里,抢劫的消息不时传来。据说就是那些逃荒到这里的内地人干的,他们以为他们来到了一个没有秩序的地方——而实际上似乎也是如此。这深山里的稀薄社会的确从没有过被明确监督着的秩序,一切全靠心灵的自我约束。那种人与人相互间、人和自然之间的本能的相互需求所进行的制约是有限的,却也是足够的。
可那些人不,那些人在有钢铁秩序的社会中尚无可躲避地遭受到了伤害,更别说“没人管的地方”了。
他们下不了山,木耳脱不了手,换不到钱,买不到食物,活不下去。于是就抢。
这一带驻扎的毡房大多是把羊群jiāo给别人寄牧的家庭,羊群已经到了后山边境上一带,毡房子里只有老人、fù女和儿童守着家里的牛群,生产一些rǔ制品。
那一阵子弄得大家都恐慌异常,一下子觉得无所依附。这深山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从抵御,无处躲避……还是祖国好,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公安局……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