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有力,而且思维混乱、判断失常,无法对局面做出正确判断,一旦动起手来,会各种下作招数无所不用,有时还会掏出刀来,纵然我有些家传防身手法也不顶用。
我家这片临近火车站,来自全国各地的武疯子非常之多,品类齐全,是我从小就见惯了的。我低头一看雷震子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文疯子,而且我知道他是谁,所以我没跑。后来事实证明,我判断错了。这种时候判断错误十分危险,如果他是个武疯子,我想势必要跟他缠斗起来,那将没有我的好果子吃。因为他不但各种下作招数无所不用,且打了我白打。所幸我的误判是另一个方向上的:他根本不是疯子,只是头发太乱了而已。
雷震子在后厨工作,他的工作间有一处排风管漏了,每天呼呼地冲他吹油烟。所以每到下班,他的发型便十分销魂,再加上他生得人高马大,鹰鼻鹞眼,活像雷震子,以此得名,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他的工作是一项干净而伟大的工作,而他之前发愁的就是这项干净而伟大的工作就要消失了,所以他也即将失业了。关于干净而伟大的工作,是我小时候爷爷给我讲的。他说有一个人去求职,问他要什么工作,他跷起腿来道:“我要找一份干净而伟大的工作!”最后他得到了一份给大象洗澡的工作。我长大以后想:这个小时候没听明白的故事大概包含了一个误会,即“伟大”之原文“great”也可理解为“巨大”。我觉得小时候受了蒙蔽,为此一直在苦寻干净而“伟大”的工作,终于在雷震子这里找到了。
他的工作就是刷碗。
餐厅尽头,一拉溜通透的大玻璃窗里,擀面、切菜、煎炒烹zhà尽收眼底。往左看,通往后厨出入口处有个小隔间,窗玻璃的上半部分已经变成琥珀色,因为里面的排风管漏了,雷震子就在里面刷碗。玻璃上人手能够得着的高度,他都擦得光可鉴人,但他不是专业擦玻璃的,每天没有时间登高擦窗户。早晚擦一遍油烟之后,他就不停地刷碗。雷震子刷碗是一个景观,不少客人进来都要最靠近他那隔间的桌子吃饭,包括我在内。所以在小花园里他一抬头我就认出来了。
一般的洗碗工,全部戴橡胶的劳保手套,但雷震子不戴。“戴手套能刷干净吗?碗上粘个小米儿都摸不出来!”雷震子这样解释道。而他也从不在手上抹油或什么护肤品,生怕粘在碗上把客人吃坏了。服务员用整理箱端进来一箱客人吃剩的盘子碗筷子勺,他先依次取出,取法如下:由大至小,先筷子后勺。所以不管箱子里多乱,他的水槽里总是整整齐齐。然后他片刻不停地开始洗。他在水槽里放一半的水,洒上洗洁精浸泡,然后从最上面拿起一个碗来,先用活水冲,用手指洗去表面污物;而后用布蘸着洗洁精擦洗,右手拿布,左手极快、极潇洒地、有节律地旋转着碗。准确地转两周之后,再用活水冲去泡沫,冲时又是一次华丽的旋转,其手指非常灵活,好似那碗自己在两手间活物般地跳动。最后是洗背面的碗底。雷震子说:“洗碗若不洗碗底等于没洗,因为最后你总要把碗摞在一起的。”这家用的碗有个“乾隆御制”的底款,非常可笑,雷震子来了没多久就发现这个底款很容易掉色。于是他用铁丝擦子把几百个碗的底款都擦掉了。“能擦掉就别让客人吃了,尽管是在碗底下的。”他说。
洗完之后的碗,分组倒扣在干净的白毛巾上,侧面用立起来的整理箱盖子挡着油烟。每一摞碗的下面都横扣着一根筷子,据说这样能加速残水往一边流。“要是给客人盛面的碗里有刷碗水可怎么办?”雷震子说。经他洗过的碗,白得发蓝,散发着令人放心的热气。最后还要进一次消dú柜。要依着雷震子,都多余用消dú柜。他排斥一切机器的东西。“用开水浇一趟不就行了吗?咱们开馆子的还缺开水吗?”但这是店里的规定工序。今年入冬,消dú柜出了故障,时灵时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