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了。
乙:你跟我原是同一个网里的鱼呀。我们处在同一个社会里,过着同样的生活,当然会抱着同样的恨。
甲那末,怎么办呢?我们正像同舟共济的伙伴,彼此该有个商量。
乙:我自己跟自己商量过了,不妨告诉你。
甲希望你的意思比金子还名贵。
乙:我的意思是这样:恨,不妨填满了腔子,不妨像海一样深,可是,决不能徒然是恨,徒然是恨只有毁灭了自己,此外没有半点结果。
甲我也能明白,这是个虽简单却真实的道理。肚子饿的时候,要是不想法子找东西吃,不是只有饿死了自己吗?
乙:怎么不是?并且,单只会恨,可是没有力量来消释这个恨,这样的人配恨吗?这是丧失人格,也就是毁灭了自己。
甲那末……乙:所以我决意拿出我的力量来,亲自动手,把这个生活撕成粉碎,让它再也拼凑不拢来;同时另外建造一个新的。
甲好大的志愿!但是,这只怕不是你的事情。
乙:怎么不是我的事情?这不单是我的事情,而且也是你的事情。
甲你忘记了你是诗人了。
乙:我是诗人吗?
甲你决不至于消失了记忆力。报纸杂志上提起你的名字,不是总给加上“诗人”的字样吗?
乙:这是别人这样写的,我并没有关照他们这样写。
甲他们这样写,原为你能够作诗的缘故。
乙:我虽然能够作诗,但是我也能够做人;与其称我为诗人,不如直截了当称我为“人”好了。
甲你究竟作了许多不是人人所能作的诗。
乙:所以必得称为诗人吗?
甲正是这个意思。
乙:就算是诗人,又怎样呢?
甲诗人自有他的园地,自有他的工作。诗人的收获能够清醒人家的心灵:安慰人家的痛苦,具有无上的价值,正不必再去栽培旁的。像你所说的,撕碎了一个,再来建造一个,这太现实了,太功利了,是另外一种人的事情,不是诗人的本分。
乙:原来这里头有这样一个圈套。
甲什么圈套?
乙:世间的圈套很多,往往用很好的名目引你去钻,钻了进去之后,你就休想有自由天地。譬如当尼姑,专门替人家忏悔罪孽,超度幽魂,岂不是个很好的名目?但是当了尼姑之后,任他春花秋月,总不容你“思”一思“凡”。《孽海记》里的小尼姑可不管,她“思凡”而且“下山”,所以对于她的笑骂一直延到如今,并且可以料想,会延到很远的将来。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个圈套!用诗人的名称来加给人,无非是同样的圈套。
甲你说笑话了,哈哈。
乙:倒并非笑话。思凡是尼姑最切身的事,为什么当了尼姑就不许思凡?难道尼姑只该替人家忏悔罪孽,超度幽魂,却不该实现自己的愿yù吗?同样的情形,撕碎一个再来建造一个是我最切身的事,为什么被称为诗人的时候就做不得?难道诗人只该给人家当清心丸或者忘忧草,却不该当心自己的生活吗?我若是尼姑,决不怕人家的笑骂,要思凡就思凡。我现在被称为诗人,虽然你说其他的事不是我的事,又岂能摇动了我的心呢?
甲哈哈,你要把尼姑对比到底了吧?
乙:哦,十年二十年之后,也许有真好的诗出现,这好诗的作者也许就是我。
甲欢喜之至,诗坛终究不至于寂寞了!
水患
甲:水只是涌进来,涌进我的田里,像山瀑归壑一般。我的天呀!我的田!
乙:你看我的田,白茫茫一片,竟改装为湖dàng了。底下是葱绿的禾苗,现在该要腐烂了。啊!我的宝贝!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