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我的葱绿的禾苗!
甲:你这样说,更引起我的伤心。还是前十几天的时候,我已经发见了透出尖来的花穗。你想假如没有这水灾,现在该是什么样子了?
乙:啊,我的眼泪要滴下来了!还不是漫天遍野,一片稻花香么!稻花香,稻花香,你在哪里?我张开了两个鼻管在嗅你呢,你在哪里?
甲:往后不堪设想呢!
乙:我简直不敢往后想。
甲:不敢想就完毕了么?
乙:怎么讲?
甲:事实会教你不得不想。你有嘴,你有肚皮,你有老婆,你有儿子,你能够不想么?
乙:我不过这样说说罢了。不瞒你说,我是三个整晚没有睡熟了,只是在那里想,想眼前的灾难,想将来的困苦。
甲:单是想想也没有用,我们该想法子。
乙:当然,我们该想法子。
甲:我想,我们有的是力量,给我们灾害的是冲决的河水,我们就该抵挡这河水。
乙:好,抵挡这河水!我把眼泪揩干了,我现在觉得我们的将来不定是困苦,说不定还是比往年更甚的满足。
甲:我们一起来工作罢!
乙:我们一起来工作!我们同志,我们一伙儿,现在大家先伸出手来。手在这里!
甲:手在这里!
乙:我们紧紧的握一握罢!
甲:我们紧紧的握一握罢!
甲:你预备干什么,把衣服脱得精光?
乙:我要下水去,把河底的泥挖起来,故而脱了衣服。
甲:哈哈,好笨的法子。我不想脱衣服,也不预备挖起河底的泥,我只要筑一道坝。所以,我带了扁担畚箕来。
乙:一道坝!就有用了么?
甲:防水筑坝,小孩子子也明白的,怎样会没有用?
乙:你看上游的水来得多厉害,立刻会冲毁了你的坝。我不赞成你这种苟且的法子!
甲:依你怎么样?
乙:我早已告诉你了,我要挖起河底的泥。待把河身挖得很深的时候,上游的水势虽然急,也不会泛滥到我们的田里。
甲:嗤,等你把河身挖得很深的时候,现在浸在水底的禾苗早已腐烂净尽了。我不赞成你这种迂远的法子!
乙:对不起,我是很相信自己的主张是可靠的,我不愿意丢了自已的可靠的主张。
甲: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不很相信自己的主张的么?老实说,我再三考量过,这边那边都想到,才决定这个主张的。我愿意执持我的主张,比武士执持他的戈矛还要坚强。
乙:太可笑了,这等粗鲁的苟且的法子,也要执持着不肯改变,不是愚笨是什么,不是成见是什么!
甲:你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等屁话,你要知道侮辱人家的意见,比侵犯人家的身体还要罪恶,还要该死!不客气,像你这等麻烦的迂远的法子,只有大大的笨伯才想得出,我也不高兴来说你是什么了!
乙:你才是屁话!我是什么?你说!你说!我定要你说!
甲:你定要我说,我不妨说。你在那里做梦!你的脑子是没有三条皱纹的!
乙:太侮辱人了!你混帐!你不是东西!
甲:你破口就骂么!我也骂你,你是猪!是蠢然的猪!
乙:气死我了,同你这种东西一起站在大地之上,真是倒楣!我要飞上天空去,先自洗去脚底里沾着的泥,因为这泥是你所站的这块地上的。
甲:我的肚皮也几乎给你气破了。我要另外去找一个太阳,再也不愿与你这蠢然的猪同在一个太阳的照临之下!
甲:他真肯同我合作么?现在的时代,好人早已死完了,而且骨头也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