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簿上的数目。在这位富翁的生活里,何尝称心恰当地用过一回钱呢?
学生在学校里念书做功课,理由是预备将来做人,将来做事,这是成千成万的先生父母们如是想的,也是成千成万的学生们信守着的。换一句说,学生过的并不是生活,只是预备生活。
所以一切云为,一切思虑,都遥遥地望着前面的将来,却抹杀了当前的现在。因此,自初级小学校以至高等大学校里的这么一个个的生物只能算“学生”而不能算“人”,他们只学了些“科目”而没有作“事”。
念书,念得通透了,走去教学生。学生照样地念着,念得与先生一样地通透了,便也走去教学生。顺次教下去,可以至无穷。试问,“你们自已的发见呢?”“没有。”“你们自己享用到多少呢?”“不曾想到。”这就是一部教育史了。聪明的大学生发见了这种情形,作了一篇叫做“循环教育”的文字,若在欢喜谈谈文学的人说起来,这简直是写实派。然而大学教授们看得不舒服了,一定要把作者查出来严办,于是闹成大大的风潮,让各种报纸的教育新闻栏有机会夸示材料的丰富。大学教授们大概作如是想:“循环难道不好么?”
上对于父母,我得作孝子。自身体发肤以至立功扬名,无非为的孝亲。下对于儿女,我得作慈父。白喂粥灌汤以至作牛作马,无非为的赡后。这的确是人情,即使不掮出“东方文化”“先哲之教”等金字招牌,也不会有谁走来加以否认,一定要说对父母不当孝,对子女不当慈的。可是,对自己呢?没有,什么也没有。祖宗是这样,子孙是照印老版了。一串的人们个个成为抛荒了自己的,我想,由他们打成的历史的基础总不见得结实吧。
将来的固然重要,因为有跨到那里的一天;但现在的至少与将来的一样地重要,因为已经踏在脚底下了。本与末固然重要,因为它们同正干是分不开的;但正干至少与本末一样地重要,没有正干,本末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懂得前一义的人无异教徒之流,以现世为不足道,乃心天堂佛土;其实只是一种极贫俭极枯燥的生活而已。不懂得后一义的人,犹如吃甘蔗的只取本根与末梢,却把中段丢在垃圾桶里;这岂不是无比的傻子?
过日子要当心现在,吃甘蔗不要丢了中段,这固然并非胜义,但至少是正当而合理的生活法。
朱佩弦的诗道:
“从此我不再仰眼看青天,不再低头看白水,只谨慎着我双双的脚步;我要一步步踏在泥土上;打上深深的脚印。”
一九二五年三月一九日
第19章 18、假如我有一个弟弟
假如我有一个弟弟,他在中学校毕业了,我想对他说以下这些话。因为客观地立论的习惯还不曾养成,所说的当然只是些简单的直觉。
中学生是中国社会中间少数的选手。不去查统计,自然不能说出确切的总数;但只要想到数十年来唱惯了的“四万万同胞”,同时把中学生的数量来相比并,恐怕有“沧海一粟”之感了。
这些选手的被选条件是付得出一切费用,暂时还不需或者永远都不需靠自己的劳力生活。
他们为着什么目的而被选呢?普通的名目是“受教育”“求学问”。骨子里是要向生活的高塔的上层爬;知识学问是生活的高塔,地位报酬也是生活的高塔,我说向上层爬,并不含有讽刺的意思。
爬到某一层(这就是说中学毕业了),停了脚步想一想,还是再爬上去呢还是不?再爬怎样爬?不爬又怎样?这就来了许多踌躇。
从“沧海”方面说,“一粟”是被包在内的,便有问题也只是“沧海”的问题的一个子目。但是从“一粟”本身说,却自有种种的问题可以商论。
所谓再爬不爬等等问题,总括地说就是出路的问题;有人说,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