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的时候,从鸦片榻上播音道:“张老三,吃过夜饭么?李老四,明天晚上的麻将局有你,不要起得太迟了。”啊,现代文明的生活!
说“收音机救国”(前天的报纸上登载着吴稚晖君“马达救国”的谈话,我这语式是有来历的,)固然近乎荒诞不经。然而收音机这家伙如果能好好利用他,譬如说,用来团结大众的意志,传授真实的知识,报告确切的消息……那末,从社会的观点说,它的价值的确是了不得的。反过来,如果它仅成为“街头军乐队”的代替品,仅成为商店与人家的点缀品,仅成为吸鸦片的人的通信机,所传送的又仅是“哭谁的爷”“哭谁的娘”之类,试问,社会上又何贵有这等’奇技yín巧”的玩意儿?
一切所谓“文明利器”,其价值都不存在于本身,而存在于对于社会的影响。这可以从两方面看:一,它被cāo持在谁的手里;二,它被怎样地利用着。就讲马达。像美国,总算马达很不少的国度了,然而都会的大道上有大队的饥民奏着饥饿进行曲。
这就因为所有的马达cāo持在资本主义的手里的缘故。假如那些马达也有饥民的份,饥民就不复是饥民了。那时候,马达的价值岂止可以“救国”而已?又如飞机。苏联近年利用它来散播种子,扑灭害虫。这就扩大了人类战胜天然的能力,飞机的价值何等高贵。但是,它被利用作轰zhà机侦察机的时候,除了在军缩会议中斤斤计较的野心家以外,谁还承认它的价值呢?
第17章 16、怎么能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的!”
“这样的材料,这样的裁剪,这样的料理,怎么能穿的!”
“这样的地方,既……,又……,怎么住得来!”
听这类话,立刻会想起这人是懂得卫生的法子的,非惟懂得,而且能够“躬行”。卫生当然是好事,谁都该表示赞同。何况他不满意的只是东西,材料,裁剪,料理,地方等等,并没有牵动谁的一根毫毛,似乎人总不应对他起反感。
反省是一面莹澈的镜子,它可以照见心情上的玷污,即使这玷污只有苍蝇脚那么细。说这类话的人且莫问别人会不会起反感,先自反省一下吧。
当这类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未必怀着平和的心情吧。心情不平和,可以想见发出的是怎么一种声调。而且,目光,口腔,鼻子,从鼻孔画到口角的条纹,也必改了平时的模样。这心情,这声调,这模样,便配合成十足傲慢的气概。
傲慢必有所对。这难道对于东西等等而傲慢么?如果是的,东西等等原无所知,倒也没有什么,虽然傲慢总教人不大愉快。
但是,这实在不是对东西等等而傲慢。所谓“怎么能……”者,不是不论什么人“怎么能……”,乃是“我怎么能……”也。
须要注意,这里省略了一个“我”字。“我怎么能……”的反面,不用说了,白然是“他们能……,他们配……,他们活该……”
那末,到底是对谁?不是对“我”以外的人而傲慢么?
对人傲慢的看自已必特别贵重。就是这极短的几句话里,已经表现出说话的是个丝毫不肯迁就的古怪的宝贝。他不想他所说“怎么能……”的,别人正在那里吃,正在那里穿,正在那里住。
人总是个人,为什么人家能而他偏“怎么能……?”难道就因为他已经懂得卫生的法子么?他更不想他所说“怎么能……”的,还有人求之而不得,正在想“怎么能得到这个”呢:
对人傲慢的又一定遗弃别人。别人怎样他都不在意,但他自已非满足意yù不可的。“自私”为什么算是不好,要彻底讲,恐怕很难。姑且马虎一点说,那末,人间是人的集合,“自私”会把这集合分散,所以在人情上觉得它不好。不幸得很,不顾别人而自己非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