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分别在连续三周的星期六下葬。戴维斯夫妇也是老人家,可是他们有顽强的生存意志;根据我的记忆,他们经常以打扑克的精明眼光互相观察。这天早晨,我们几个男孩坐在火炉边取暖,女士们则开始讨论丧礼的事。戴维斯太太显得喜洋洋的,她讲起哪些人会来参加哀悼式,并谈论他们的健康状况。她摇晃满头的白发,锐利地瞥了丈夫一眼,然后说,她真想知道下一个走的会是谁。
老头听了,将几根树枝投到炉子里,然后拿着烟斗在绑腿上敲了敲。
“你最好关紧窗户,太太,”他说,”那个讨厌的东西好像老在周末抓走他们。”
他喘了起来,连声咳嗽,随后重新陷入快乐的沉默。他的妻子开心地凝视着他,然后朝妈妈叹了口气。
“以前你得小跑着才能上他。他不再是我记得的那个样子,年纪使他慢了下来。”
她的丈夫只是呵呵笑地看着炉火,好像袖子里还藏着几张牌
过了一两个星期,戴维斯先生就卧床不起了。他的情况不佳,据说愈来愈衰弱。我们再次爬上山坡旁的木屋去看看他的状况如何。戴维斯太太披着崭新的黄色披肩,看起来十分雀跃。她在狭小的厨房里接待我们一个狭窄c烟雾弥漫的洞穴,里头摆着许多脆弱的纪念品,那是他们用一生的时间收集来的;有零星的几件瓷器个雕着天使的时钟c壁炉边的圣经文句座维多利亚时代的胸像c几个破损的茶壶和烟斗,还有一张版画,画中描绘美国战争时,英国士兵聚集在海边的情景。
戴维斯太太正在煮一锅稀粥。她那瘦削的后背佝偻着,好像捕鳗鱼的笼子。她请我们坐下,手里疯狂地搅拌那锅粥,然后,衰弱地坐在一张柳条编的椅子上。
“他的情况很不好。”她说,脸孔往楼上的方向偏了偏,”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用氨水好多年了他的肺已经像海绵一样了。他还不知道,可是我们觉得他快不行了。”
她拿了些硬豆子给我们这些男孩嚼着吃,然后坐下来和妈妈讲话。
“是这样的,李太太,他是星期五病倒的。我叫我女儿麦琪去请医生。我们给他请了两个医生,威利斯医生和派克医生,可是他们对于要不要动手术有不同的看法。你知道,威利斯医生不相信开刀,所以他给他开了些药。可是派克医生对这种作法有点生气,他坚持要动刀。但亚伯特可由不得他,亚伯特说他绝对不要别人把他的肚子剖开:给我一点烫过的咸肉,让我就这么耗着。他说。当然,我是支持他的。这是真的,你知道一旦身体被切开过,你永远无法回到以前的样子。”
“让我来煮粥吧。”妈妈说。她站起身来,”你太辛苦了。”
戴维斯太太呆呆地松了手,让妈妈拿过长柄勺。她甩掉身上的披肩。
“你知道吗李太太,昨天晚上我坐在这里,算一算总共有多少人被带走了。从农夫洛斯提的悼念式开始,我想将近有一百个人死了。”她虔诚地合手祷告,眼睛注视着天花板,”求神给我力量,让我和世界奋战,面对即将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事”
过了一会儿,大人让我们上楼探望卧床的老人。戴维斯先生日益羸弱,他显然是不行了。他躺在冰冷闷气的卧房里,呼吸沉重,瘦削的褐色手指紧紧抠住床单,好像钩子紧紧扣住黄铜的电线。他的脸像蒙上黄纸的骷髅,眼睛只是两个发亮的凹洞。他的头发梳过了,在头上直直地竖起来,好像石头上结霜的青草。
“我带男孩们来看你了”妈妈叫道。可是戴维斯先生没有回答。他只是凝视闪亮的远方,注视着某个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大家陷入久久的沉默,房内弥漫着古龙水和床单积尘的味道,以及潮湿的墙壁和发烧的人体散发的苹果般的甜香。然后,老人叹了口气,并且缩得更小了一点,他靠在枕头上,传来明显潮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