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舔舔嘴唇,看了妻子一眼,气喘吁吁c半笑半咳地喊了一声。
“我死了以后,”他说,”太太,要把我弄整齐。把我的东西用一条红色的丝手帕包起来”
潮湿的冬天好像永无止境,而且经常令人想自尽。女孩们跳下井里,年轻的男人割断血管,老处女把自己锁在屋里活活饿死。这些作法有一种挥霍生命的味道,一种鄙视生命c抱怨命运的意味。那些自杀的人未曾遭到谴责,大家只是用特殊的腔调谈论他们,仿佛他们的行动把他们提升到比活着的人更高的层次,让他们打败了人世的苦痛。尽管如此,这种爆发性的行为经常会散播蔓延,导致一波又一波的死亡行动;老实说,在一个特别阴郁的冬天,连验尸的法医也自杀了。
不过,如果克服了悲愁的情绪和溃烂的脏腑,那么就有可能在这个山谷里活到高寿。例如,约瑟夫伯朗和汉娜看起来就是不会毁灭的一对夫妇。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一直住在公用牧地旁的那栋房屋里。据说他们在那里住了50年了;对我来说,50年像永恒一样长久。他们生养了许多子女,孩子长大后四散各地,但他们两人一直住在那里,没有孩子的喧闹声,只留下一些卷角的信件和照片。
这对老夫妇互相吸引,他们始终像一对爱侣,心满意足c自给自足;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也没有离开过彼此的视线。他们过着安适的日子,就像包在硬壳里的栗子。白天的时候,他们的烟囱冒出蓝色的炊烟,到了晚上,他们的窗户闪着红光。我们经过这栋房屋时都会说:”这里是伯朗夫妇的家。”仿佛这座小屋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尽管肤色苍白c逐渐凋萎,他们仍然十分活跃。不过他们生活的步调毫不匆促。老太太烹饪c喂鸡c在灌木丛上晾衣服;老先生伐木c用砍刀劈柴,有时种点花草蔬果,或是搬把椅子在门外坐看山谷,或是小睡片刻。到了夏天,他们把水果腌进瓶里,冬天再拿出来吃。他们所做的不过是生活必须的种种事情,可是他们做得很开心c很有技巧。然后,他们一起在厨房里坐下来,享受相处半世纪的沉默时光。无论是谁来访,无论是大人c小孩或动物,他们都用庄重的态度热烈欢迎。我觉得他们像两只黄褐色的昆虫,动作缓慢而熟练。这里找找食物,那里吃点东西,继而陷入可长可短的静默里。他们轻声细语,像小鸟唱歌一样发出短促的吱吱声;当他们在狭小的厨房走动时,总是流畅而自在地滑行,依循磨损c熟悉的轨道行进,从来不会撞到对方或挡住对方的路。他们是愉悦的,有着樱桃般的粉红脸庞。经过这些年的共同生活,他们相互融合,连相貌和口音都十分相像。
年老的伯朗夫妇好像会永远活下去。由于他们的爱情历久弥坚,大家都觉得他们长寿的奇迹是很平常的事如果把他们的感情这种平衡的关系称作爱情的话。后来,在两天之内,他们俩忽然先后倒下,就像两台同步运行的机器一起损坏,在同一时间停止运转。他们的相互依赖就像神话,因而一开始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同时陷入困境。过了一个星期,他们一直没有出现,有些邻居认为最好去拜访一下。他们发现,老迈的汉娜正在厨房里用汤匙喂丈夫吃东西。他躺在角落里,身上覆盖着毡垫。他们都过于衰弱,根本站不起来。她说,她切了一盘果皮,因为她没有力气生火煮东西。他们还算健康,只不过是衰弱无力;他们还可以撑下去,这点问题不要紧。
于是,村民通知了有关机构;来看他们的几位独身老小姐开始忙碌起来,最后决定把他们送走。他们两人太虚弱了,无法相互照顾,子女又四散各地,而且都很忙。只能这么做了,这样对他们最好;他们将被送进济贫院。
老夫妇既震惊又害怕。他们躺在一起,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济贫院”向来是耻辱的象征;灰色的阴影落在生命的终点上,老人家最怕的就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