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跟前站定。那是块光滑泛白的石头,带有弧形的边缘。是多田选的。石头表面什么也没刻。多田曾说不用刻。
在这方墓地的狭小范围里,夏草尚不怎么繁盛。墓碑前分两束插着的鲜花已经枯萎,还未褪尽颜色。
多田一年只来一次。但她上个月来过这里,多田看情形得出判断。这个月的明天她还会来。大概下个月的明天也会来。
他简单地拔了墓地上的杂草,犹豫之后把枯掉的花也给拔了。多田想尽可能不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对于每逢忌日来此面对罪孽记忆的她,没有理由让其感觉到同样无法抛却记忆的自己的存在。
不对,这是撒谎,多田想。若真这样,为什么我知道她频繁来此就感到安心了呢。还把墓地清理干净做给她看,就和把旧倌搁在没有锁的抽屉里随时都可拿出来一样。
多田不知道自己的本意究竟是哪个。
忘掉吧,那是意外。谁都没有做错,你我不都清楚吗我也原谅了自己。所以你你也原谅自己吧。
他确实想传递这样的心情。但同时,一想到她现在依旧每个月前往墓地,他就分明感觉到某种阴暗的愉悦。
有这样一个女人,和自己一样,活着,却再也无法从心底感受幸福。
长眠于这块地面之下的,盛在小小的容器里的白骨。不要忘却。水远不得解脱。你和我都是。
多田在墓碑前伫立良久,既不合掌,也没有低头,直至太阳行近中天。
据说,大约就在那会儿,行天在真幌站前的南出口转盘和茉里碰了面。根据茉里的话行天穿着毫无褶皱的天蓝色t恤,头发也梳得服服帖帖。对于向来都套件皱巴巴t恤,理发以来总以睡痕蓬乱的脑袋示人的行天来说,这形象是个奇迹。大概他为了见客而难得地姑且留意了下形象。
茉里立即认出了只在黄昏时分见过一次的行天。行天似乎没认出她,在转盘的汹涌人潮间随波逐流,远远地观望着茉里。那情形就像吉娃娃小花最初来茉里家时一样,满脸戒心和问号。茉里觉得好玩,故意装作没看到他。
据说,就这样,两个人在出口转盘的两头持续着胶着状态,茉里终于按捺不住看了过去,行天便像听到主人说“上吧”的狗儿一般,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小花”行天问茉里。
“那是吉娃娃的名字。”茉里回答。
随后,两个人并肩朝后站走去。茉里说,行天基本没什么话,但却配合小学生的步伐慢慢地走着。用茉里的话说就是“怪人,但不可怕”。
一切都是后来听说的。
多田重新启动小货车,于午后抵达山城町的老冈家。老冈的秃顶上挂着汗水,一开口就是:“我再也受不了啦”
“你猜我最近等公车等了多久二十三分钟啊。路上也没塞车,二十三分钟横中肯定是延趟儿了”
这事情为什么不对横滨中央交通讲,而是来对我说。为什么不在春天秋天讲,而要在严寒或酷暑的日子说。说起来,若要调查公交车运行状况,在并非正月或盂兰盆节的普通日子来做才对,你为什么就想不到呢
虽然心里面搅动着各种念头,但多田仍默默地接过文件夹。他的工作就是接下案子:老冈说院子不用打理了,当务之急是监视公车。
多田坐在大太阳底下的公车站长凳上,昏沉沉地眺望路面。老冈的妻子细心地前来慰问,拿了两升的瓶装乌龙茶,以及麦秸编的草帽。多田直接把嘴对着瓶子补充水分。无论喝下去多少都化成了汗水全然感觉不到尿意。
不知是第几辆公车在多田跟前停下,打开车门。司机惊讶地看一眼戴着麦秸草帽端坐在长凳纹丝不动的多田,随即一无所获地关上车门疾驰而去。多田在手边的纸上填入公车的经过时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