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退却,汗水浸胖了的肌肤渐渐收缩,身穿单衣似乎要打寒噤
,而手触法兰绒觉得快适的时候,于是围炉c拥衾c浴日等知识方能渐渐融入体验界中而化
为体感。我的年龄告了立秋以后,心境中所起的最特殊的状态便是这对于“死”的体感。以
前我的思虑真疏浅以为春可以常在人间,人可以永在青年,竟完全没有想到死。又以为人
生的意义只在于生,而我的一生最有意义,似乎我是不会死的。直到现在,仗了秋的慈光的
鉴照,死的灵气钟育,才知道生的甘苦悲欢,是天地间反复过亿万次的老调,又何足珍惜
我但求此生的平安的度送与脱出而已,犹之罹了疯狂的人,病中的颠倒迷离何足计较
但求其去病而已。
我正要搁笔,忽然西窗外黑云弥漫,天际闪出一道电光,发出隐隐的雷声,骤然洒下一
阵夹着冰雹的秋雨。啊原来立秋过得不多天,秋心稚嫩而未曾老练,不免还有这种不调和
的现象,可怕哉
车厢社会
我第一次乘火车,是在十六七岁时,即距今二十余年前。
虽然火车在其前早已通行,但吾乡离车站有三十里之遥,平时我但闻其名,却没有机会
去看火车或乘火车。十六七岁时,我毕业于本乡小学,到杭州去投考中等学校,方才第一次
看到又乘到火车。以前听人说:“火车厉害得很,走在铁路上的人,一不小心,身体就被碾
做两段。”又听人说:“火车快得邪气,坐在车中,望见窗外的电线木如同栅栏一样。”我
听了这些话而想象火车,以为这大概是炮弹流星似的凶猛唐突的东西,觉得可怕。但后来看
到了,乘到了,原来不过尔尔。天下事往往如此。
自从这一回乘了火车之后,二十余年中,我对火车不断地发生关系。至少每年乘三四次
,有时每月乘三四次,至多每日乘三四次。不过这是从江湾到上海的小火车一直到现在
,乘火车的次数已经不可胜计了。每乘一次火车,总有种种感想。倘得每次下车后就把乘车
时的感想记录出来,记到现在恐怕不止数百万言,可以出一大部乘火车全集了。然而我哪有
工夫和能力来记录这种感想呢只是回想过去乘火车时的心境,觉得可分三个时期。现在记
录出来,半为自娱,半为世间有乘火车的经验的读者谈谈,不知他们在火车中是否乍如是想
的
第一个时期,是初乘火车的时期。那时候乘火车这件事在我觉得非常新奇而有趣。自己
的身体被装在一个大木箱中,而用机械拖了这大木箱狂奔,这种经验是我向来所没有的,怎
不教我感到新奇而有趣呢那时我买了车票,热烈地盼望车子快到。上了车,总要拣个靠窗
的好位置坐。因此可以眺望窗外旋转不息的远景,瞬息万变的近景,和大大小小的车站。
一年四季住在看惯了的屋中,一旦看到这广大而变化无穷的世间,觉得兴味无穷。我巴
不得乘火车的时间延长,常常嫌它到得太快,下车时觉得可惜。我欢喜乘长途火车,可以长
久享乐。最好是乘慢车,在车中的时间最长,而且各站都停,可以让我尽情观赏。我看见同
车的旅客个个同我一样地愉快,仿佛个个是无目的地在那里享受乘火车的新生活的。我看见
各车站都美丽,仿佛个个是桃源仙境的入口。其中汗流满背地扛行李的人,喘息狂奔的赶火
车的人,急急忙忙地背着箱笼下车的人,拿着红绿旗子指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