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颇有些驼,坐着喝茶时,猫伯伯看来是个小山坡,爬上去很不吃力。此
时我但见贵客的天官赐福的面孔上方,露出一个威风凛凛的猫头,画出来真好看
呢我以主人口气呵斥猫伯伯的无礼,一面起身捉猫。但贵客摇手阻止,把头低
下,使山坡平坦些,让猫伯伯坐得舒服。如此甚好,我也何必做杀风景的主人呢
于是主客关系亲密起来,交情深入了一步。
可知猫是男女老幼一切人民大家喜爱的动物。猫的可爱,可说是群众意见。
而实际上,如上所述,猫的确能化岑寂为热闹,变枯燥为生趣,转懊恼为欢笑;
能助人亲善,教人团结。即使不捕老鼠,也有功于人生。那么我今为猫写照,恐
是未可厚非之事吧猫伯伯行年四岁,短命而死。这阿咪青春尚只三个月。希望
它长寿健康,象我老家的老猫一样,活到十八岁。这老猫是我的父亲的爱物。父
亲晚酌时,它总是端坐在酒壶边。父亲常常摘些豆腐干喂它。六十年前之事,今
犹历历在目呢。
1962年仲夏于上海作
肉腿
清晨六点钟,寒暑表的水银已经爬上九十二度。我臂上挂着一件今年未曾穿过的夏布长
衫,手里提着行囊,在朝阳照着的河埠上下船,船就沿着运河向火车站开驶。
这船是我自己雇的。船里备着茶壶c茶杯c西瓜c薄荷糕c蒲扇和凉枕,都是自己家里
拿下来的,同以前出门写生的时候一样。但我这回下了船,心情非常不快:一则为了天气很
热,前几天清晨八十九度,正午升到九十九度。今天清晨就九十二度,正午定然超过百度以
上,况且又在逼近太阳的船棚底下。加之打开行囊就看见一册论语,它的封面题着李笠
翁的话,说道人应该在秋c冬c春三季中做事而以夏季中休息,这话好象在那里讥笑我。二
则,这一天我为了必要的人事而出门,不比以前开“写生画船”的悠闲。那时正是暮春天气
,我雇定一只船,把自己需用的书籍c器物c衣服c被褥放进船室中,自己坐卧其间。听凭
船主人摇到哪个市镇靠夜,便上岸去自由写生,大有“听其所止而休焉”的气概。这回下船
时形式依旧,意义却完全不同。这一次我不是到随便哪里去写生,我是坐了这船去赶十一点
钟的火车。上回坐船出于自动,这回坐船出于被动。这点心理便在我胸中作起怪来,似乎觉
得船室里的事物件件都不称心了。然而船窗外的特殊的景象,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从石门湾到崇德之间,十八里运河的两岸,密接地排列着无数的水车。无数仅穿着一条
短裤的农人,正在那里踏水。
我的船在其间行进,好象阅兵式里的将军。船主人说,前天有人数过,两岸的水车共计
七百五十六架。连日大晴大热,今天水车架数恐又增加了。我设想从天中望下来,这一段运
河大约象一条蜈蚣,数百只脚都在那里动。我下船的时候心情的郁郁,到这时候忽然变成了
惊奇。这是天地间的一种伟观,这是人与自然的剧战。火一般的太阳赫赫地照着,猛烈地在
那里吸收地面上所有的水;浅浅的河水懒洋洋地躺着,被太阳越晒越浅。两岸数千百个踏水
的人,尽量地使用两腿的力量,在那里同太阳争夺这一些水。太阳升得越高,他们踏得越快
,“洛洛洛洛”响个不绝。后来终于戛然停止,人都疲乏而休息了;然而太阳似乎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