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清早白大褂子从西厢房捞出车子,吹打吹打上边的浮灰,一骗腿骑上就走了。县乡两级专案组已撤点,却一直没下达处分决定。他蹲在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一丁点儿准底,琢磨来琢磨去,便要找郑启峰讨个口风去。
郑启峰?他不早就下台了吗?唉,诸君有所不知,人家几年后又和三县官攀上了亲戚,说他“文革”中没有打砸抢问题,就给他平了反,如今又让他当上民政助理了。
这会儿,欠舌头坐在炕上一直瞅他走出大门街,她担心他这节骨眼儿出头露面惹什么麻烦,却又不敢上前问他的。
这些日子,她好比过鬼门关似的,甭说白大褂子对她跟乌眼鸡一般,她自个儿也恨自个儿的,为啥人家官堂一审问,俺就管不住自个儿的舌头?
她和白大褂子打林场下放二十多年,虽说不如人家郑启峰混得人模狗样的,倒也舞扎的不善劲儿,吃香的喝辣的比平头百姓强百套的。这下可完了,上面一准对他下碴子了,这场灾祸是咋也躲不过去的。更叫她心寒的是,事情还没等见准咋的呢,一些势利眼挺重的人,已经开始对他们斜眉瞪眼装腔作势了,真是墙倒众人推呀。欠舌头想到这里,心里好不是滋味,鼻子一酸,禁不住又噼里啪啦掉下眼泪来了。
这工夫,李大吵吵打东院过来,隔着窗户,往屋里望望,说道:“咋一点动静没有哇?人哪,人都哪去了?”
欠舌头紧忙抹了抹眼泪泡子,没吱声。
李大吵吵仍趴着窗户,用手挡着玻璃的反光瞅半天,屋里黑咕咚的啥也没瞅真切。她心里犯疑,进了屋却见欠舌头正在炕上坐着,说道:“哎呀妈呀,你看俺眼睛瞎不瞎的,炕上坐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咋瞪眼没瞅见的。”
欠舌头早见她鬼头鬼脑地往屋里瞅的,只是心里不痛快,不愿跟她搭话。这会儿见她进来了,一回身的工夫,便哎哟一声腰就不敢动弹了。
妇人忙上前扶住她,说道:“表姐夫这个死鬼,打人也没个轻重,过去多少天了?你这腰咋还这样碰不得动不得的?给人家打这般邪乎他倒骑着车子闲逛去了。死鬼。”
欠舌头听了,皱皱眉头,说:“唉,看他不行了,连你也不拿他为重了,一张嘴就咒他死鬼死鬼的,如今他还能上哪去?他哪还敢到处闲逛的?他是罪该万死的,还不得去寻个背静的去处反省反省的”
妇人见她眼泪汪汪的,从幔杆子上扯下手巾,说道:“哎呀妈呀,瞅你歪的都不上线了,平常俺也是嘴大舌长,想到哪说到哪,你咋啥说道没有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如今事已摊到头上了,就要往宽处想才是的。”
欠舌头拨拉开妇人递过的毛巾,说道:“你就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事搁你头上试试?”
妇人听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白着眼睛,说道:“你就有拿俺撒气的能耐,对人家能撩骚惹事的反倒没章程了。”
欠舌头知她指的是小盼儿,说道:“你提那养汉精干啥?一提她俺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啥叫没章程呀?等到年三十的,俺非铰个纸人咒骂咒骂她不可,叫她长大疮,生大蛆,不得好死!”
妇人道:“那得知道她的生辰八字,这玩意儿弄不准怕也不灵验的。”
欠舌头说道:“你忘啦?那年孟仙儿给她算卦时,她不报得清清楚楚的。就算这不灵验,她也架不住俺黑天白日地盯着,等俺拿住他们‘对儿’的,非叫那姓牛的栽了不可!”
妇人说道:“哼,人家都鬼魔溜眼的,来往总是那么神神秘秘的,你那么轻容易就拿住人家‘对儿’啦?”
欠舌头一颠屁股,道:“呸!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猫洞子来狗洞子去,自个儿觉着弄得挺严密的,岂不知养汉做贼的哪个没丢人现眼的?”
妇人听了,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