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牛建和女孩从清翠庵下来,待走到半山腰便说啥也走不动了,几乎是女孩把他拖回来的。他一进了马架子就四仰八叉地往小炕上一躺,连眼睛都懒得睁了。
女孩知他是为了她才折腾成这般模样,挺过意不去的。她在为他擦脸上汗水时,见他的裤子渗出一大摊子血,绾起他的裤腿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她发现他的腿肚子上,竟有一条像小孩子嘴似的伤口,已熬腐(溃烂)得如烂倭瓜一般了。
这会儿,牛建睁开眼睛,使劲儿往起勾身子。
女孩忙扶住他,说道:“别动,好好躺着”
牛建仍旧勾身要起来,而且直门儿瞅墙上的一个泥窝窝,吃力地说道:“那,那里”
女孩往泥窝窝里瞅一瞅,见里面有个黑不溜秋的纸包,拿到手里,说道:“是这玩意儿吗?”
牛建微微点点头。
女孩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几个圆乎乎的东西,用手指尖轻轻一碰,打破开的口里冒出一股雾状的细末来。她哪里知道这玩意儿就叫马粪包啊。它有极强的止血止痛去腐生肌功能,牛建一直用它疗伤的。
这会儿,牛建接过马粪包费劲拔力地往伤口上弄,女孩这才知道它的用途,帮他将那细面敷在伤口上,过不大工夫,他果真渐渐地安稳下来了。
一连好多天,牛建一直没有力气支巴起来,一到深更半夜浑身就烧得像火炉子一般,直门儿说胡话的。
女孩出家不成愈发心灰意冷,想一死了之,可见牛建病成这样子便下不得狠心了。这样,她就在锅台旁边用乱草打个地铺住下来,为他熬粥,为他烧水,为他换药和擦洗身子。当然,她还有要生存下来的理由,因为她想要找到下落不明的爸爸和失去联系的哥哥
那么,这个女孩是谁呢?
原来,她是吴专员的女儿,松河美术学院附中的学生,叫吴瑕。她天生丽质,机敏好学,特别爱弄水墨丹青且造诣极深,颇有些艺术天赋。
1966年春,地区文化局c文联和美术家协会联合举办青少年美术作品展,征稿启事在《松江日报》一发出来,吴瑕的所在班级便议论开了。一日,上课之前,有个叫徐小鸿的胖男生,瞅老师还没进教室,将一幅水墨画亮出来,说道:“大家看,俺这幅作品拿去参展咋样?”
同学们愣愣地瞅着他的画,发出微小的笑声c议论声。
他画的是一匹奔马,飞鬃扬蹄,神态挺活,极富动感,而且布局得当,浓淡相宜。画底用草隶相间的变体字,写上范文澜曾为自勉题的条幅:
右军书法晚乃善,庾信文章老更成。
接着,署了徐小鸿名字,印了朱色图章,如画龙点睛,相映生辉
他一边乜斜着吴瑕一边说:“这回呀,不得一等奖,二等奖总是稳拿的,大家说是不是?啊,俺就不信,一个男子汉还能叫女的给毙了。不信咋的?不信,你们想想,中外那些有名的,著名的,驰名的有几个是女的?”
这时,尽后边有个外号叫菜包子的站起来,起哄地说道:“吴瑕,你咋瘪茄子啦?你别仗着你老子是专员就跟俺耍傲,别人怕俺可不怕,俺对当官的是不屑一顾的。”
徐小鸿借机做个鬼脸状,说道:“千金小姐,服了吧?”
接着,男生跟着起哄,女生把目光瞄到吴瑕的脸上。
这时吴瑕的同座孙燕站起来,忿忿地说:“忌妒,忌妒,你们这是忌妒,劣根性!”
男生的哄声和女生的目光又转向了徐小鸿。
徐小鸿挺尴尬的,灰溜溜儿地回到自个儿座位上去了。
菜包子却不在乎,大声说道:“哥们儿,真能压过吴瑕的还得是俺画的这幅哩。”
大家回头一看,他画的是张飞头像,黑乎乎,乱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