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黑儿,老牛婆子边往饭桌子上收拾饭菜,边唠叨道:“哎呀,人家给你个蒙眼你就遛他的弯弯道,像这些猫叫秧子狗起群子的事,刀捺脖子咱都不能干的,你应承给他姓孙的做媒人,这不是傻狗不知屎臭吗?”
牛得海起先只管抽烟,闷吃闷吃不吭声,后来见她没完没了地嘟囔,便横道:“你个臭老娘们儿知道啥?这事不应承,俺还想活着回来?瞎跟着搅和!”
老牛婆子说:“哼,毛驴套在人家夹板里,使唤完了不照样吃肉的货?”
牛得海听着不耐烦,将烟袋锅磕得山响,说:“他妈的,就你这老娘们儿败家,整天穷嘟囔,啥事都叫你嘟囔丧了!”
老牛婆子觉着这话挺噎脖子,撩起围裙擦眼睛,哭道:“行啦行啦,任你的意给他当红媒,抬花轿,俺不说了还不行吗?把那疯丫头嫁给姓孙的更好,让他们亲戚套亲戚,臭死一堆,烂死一块,咱好离得远远的。”
哭着哭着,她竟魔魔怔怔地上炕掀开柜盖,捞散包袱,将布啊料啊等一应细软之物扬撒一炕,说:“俺建儿不娶她了,用八抬大轿送上门来,俺也不娶了。她是丧门星,没有她疯疯张张的惹是生非,姓孙的万不能拿俺建儿开刀的。”
牛得海知她的驴脾气越挡越邪乎,便任凭她去发作,像没听见看见似的。老牛婆子翻腾完便趴在炕上号啕大哭,末了,又迷迷糊糊睡了。
老牛婆子嘴上虽这般说,心里却愿意让小盼儿当儿媳妇。他们两家在一块堆儿轧邻居这么多年了,虽说杨福脾气暴点,但人却不坏,而且知根知底的。
小盼儿长相好,懂事,且嘴一份手一份的,是把过日子的好手。虽然她和孙坚有那码事,但见她还是一心奔着牛建的,觉得这事备不住能成,她便暗地里一点点地攒了些东西,打算牛建念完书,好把这门亲事办了。
她之所以和牛得海这般发急歪不光怨他给孙坚当媒人,更多的是舍不得小盼儿的。平心而论,牛得海也不爱干这宗损事,拆孩子的好事,帮坏人的忙,把小盼儿往火坑里推他觉得在老杨家面前没法儿张嘴说话。再说,办这路事哪有分文不舍的?这空手搬着脚咋去提亲?他想挺挺再说,可又怕挺出事来,就打算硬着头皮过去试试。
牛得海临出门时,想在自家带点什么再过去,于是他满炕地踅摸半天,发现一块绯色的布料。这布料还是他和老牛婆子成亲时老妈给的呢。他捻了捻,确是正宗的东洋货。
他念老牛婆子搁这么多年,又有些舍不得拿了。可他再一琢磨,这些玩意儿反正就是给小盼儿预备的,如今俺眼珠子都舍出去了,还差眼眶了吗?做咱家媳妇,做他家媳妇,不都是给她穿吗?有啥舍不得的?于是,他将布料塞在怀里抬腿便走。可刚跨出门槛儿又觉得这点玩意儿太轻微,便回手将山墙上的伟人像掀起,把后面佛龛里的小金佛也揣进怀里了。
人说,看爷们儿看房,看娘们儿看屋,老杨家和老牛家是一起盖的连脊房子,可住到如今东头就显着没有西头高耸了,连屋地都比外边院子洼一尺多的。
牛得海迈进老杨家的屋子,如下地窖一般,黑灯瞎火的差点跌个跟头。一股草药味冲进他的鼻子,才见小望儿正趴在灶坑门脸子吹火熬药呢,知杨孙氏的病大发了。
里屋万字炕上点盏油灯,闪烁着香火头大小的光亮,满屋昏昏暗暗的。杨福在地下的木墩上坐着,靠着土豆囤子,双手托着下颏儿正犯呆呢,这会儿见是牛得海进了屋,急忙起身将他让在炕沿上坐了,小声问道:“你这是出来了?”
牛得海冲他微微点点头。
杨福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啊。”
杨孙氏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挂一层灰,瘦得脱了相,若是蒙上一张黄纸,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的。她原本裹着床被子,用只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