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起,没等插犁呢,南岗子就有一大半子户揭不开锅了。花钱靠贷款,吃粮靠返销,在当年对南岗子这样的村屯来说并非新鲜事。再叫孙坚这般一闹腾,天灾搅在一块堆儿,缺粮断顿的事就愈发邪乎了。
南岗子总共一千四百零五亩地,去年一场冰雹打下来,坐窝儿就绝产见半,没绝产的也不过五成收,按人头算连屎带尿也勾不上一百二十斤,离规定的“生命线”三勾差两勾哩。
韩高丽可真上火了,把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地响,知道没十六万八千斤返销粮是活不下来的。于是,他赶忙编制了一个花名册,报给公社粮管所了。
谁知,郑启峰从中作梗,报去的表如泥牛入海,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连半粒粮食也没返来。全屯子老百姓都饿得老的起不了炕,小的狼哇地直叫唤,没法子便仨一伙俩一串的,呼天喊地盯上门来。
他们冲韩高丽说:“大家伙知你从中作难,可总不能把大家伙的脖儿扎上啊,不行的话,俺们直接找上头去。”
韩高丽说:“这样不好,会说咱们闹事的,反倒弄糟啦。这样吧,俺已打发孟仙儿找王均去了,看看他有啥法子没有,再挨两天吧。不行,俺再出面找郑启峰评理去!”
这天,刘三尖子在村外碰上木妮子,贱吃吃地问道:“你这是干啥去呀?”
木妮子没有理睬他,继续朝前走着。
刘三尖子道:“俺有正经事要跟你说哩。”
木妮子白他一眼,道:“啥正经事?说吧。”
刘三尖子道:“哎,俺跟你说点真格的,眼下全屯子都揭不开锅了,大家伙对你阿爸挺有意见的呀。”
木妮子一听,又白他一眼走开了。
刘三尖子说:“哎哎,真的,这是正经事,这事若弄不好的话,恐怕是”
木妮子问:“咋的?”
刘三尖子说:“你阿爸这官可就兔子尾巴——长不了。”
木妮子说:“长不了就长不了,该你啥闲事!”
刘三尖子紧追不舍地说:“俺是说,俺要帮他在郑主任那安排安排的。”
木妮子白他一眼,没言语。
刘三尖子说:“你不信?俺一出面啊,返销粮立马进来,何苦弄得叽哇喊叫的。”
木妮子听了,不知他又要捣什么鬼,便说道:“谢谢你的好意。”说罢,她连头都不回地走了。
刘三尖子冲她一扬手,刚想说点啥却又闭住了嘴。
原来,他心里明镜似的,郑启峰之所以从中别劲儿,就是想把韩高丽捏软乎点,别总盯着他不放。他想,只要他从中说和说和准能行的。这样他就不愁把木妮子娶到手了。他不敢和韩高丽直说便来缠木妮子,没成想却碰了一鼻子灰。
可他并不死心,事隔不几天,他就跑到郑启峰那里替韩高丽说情。一开始郑启峰还忿忿的,但架不住他花说柳说的就有些撒口了,说:“你们南岗子要粮食行,但得有个条件!”
刘三尖子忙问:“啥条件?”
郑启峰说:“除非韩高丽承认他是拿土妮子讹俺的,这事若不在大面上整明白,要粮食没门儿!”
刘三尖子听了,以为有门儿了,便乐不可支,到供销社买些罐头c水果去老韩家说和。
韩高丽一听就炸了,吼道:“你说啥?让俺承认是讹他?除非日头从西头出来!”
刘三尖子说:“认个错能咋的,粮食弄到手是真格的,一天的云彩不就散了?再说,俺和木妮子的事”
韩高丽这会儿才听出点味来,原来他是拿这个做条件,想娶木妮子当媳妇,便气得火火的,吼道:“滚,滚出去!”他自来嗓门儿就大,再这般武马长枪地破口大骂,把前后街的人都惊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