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斜架不住白大褂子凑火,决意要找吴专员告牛建去。他从老顾家出来,回家揣了两块苞米面大饼子,便钻林子过索道翻山过岭,一口气跑到县城。可是,他到火车站一瞅傻眼了,白天开往松河的火车早已经发了。他想在旮旯找个长条椅子躺下歇歇腿——只好等半夜零点那趟车了。
谁知,他往里边一踅摸却撞见个人,但见那人穿一件“炮药黄”色的多兜夹克衫,仰身躺在靠旮旯一个条椅上,双手抱着后脑勺,枕着一个皱皱巴巴的背包正眯着的。一只脏兮兮的脚丫子高高地架在另一支腿的膝盖上,脱下来的那只胶鞋,老老实实地趴在条椅下边,头上铺着一张油渍麻花的报纸,上面七零八落地有几颗盐豆,旁边斜歪一个装着酒的滴流瓶子你知他是哪个?他正是阿屯!
宋老斜不禁大吃一惊,心想,这厮可是大荒甸子里惹不起的刀笔邪神,整天掐着一管带螺丝帽的旧式钢笔,动不动便往报刊杂志上捅点豆腐块文章。如今俺去找吴专员状告牛建,这事若是让他猫着点边儿,还不得叫他整个扬势翻天的?于是他麻溜儿往另一边的旮旯溜去了。
偏偏阿屯也是小碟里扎猛子——不知深浅,自诩他亲眼见过卧牛石化作人形,嘱他将那些繁衍浮生于大荒原里形形色色的荒男荒女,林林总总的奇闻奇事,一应收集整理,编撰成章,且穷其理,溯其源,扬其利,去其弊以教化后人这原本是他某日因困顿于卧牛石旁,以豆佐酒,大醉酩酊之幻觉所致,谁知给他个棒槌他就当针(真)了。于是乎,他便从火烧小分队到卧牛山捉奸一一记录在案。这不,今儿一大清早,他不又搁哪猫着小盼儿私奔c宋老斜告状的风声,就一路盯过来了。
宋老斜见阿屯闭目阖眼的还寻思人家没瞅见他呢,想往另一边旮旯一溜了之,岂不知,人家不但将他盯得牢牢的,而且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极为亢奋,不经意中又进入了恍恍惚惚的状态心想:嘿,私奔c告状茫茫“荒男荒女”间又演绎出两宗奇闻奇事!
提起宋老斜呀,还真有点来历哩。他原本是上江人,朝鲜战争爆发那年,他的老爹便扛起枪,跨过江,当上了一名志愿军战士。赶巧,他老爹和老顾正好是编在一个连队里的。
可人家老顾福大,命大,造化大,从鸭绿江这边雄赳赳地跨过去,又胸戴朝鲜解放纪念章气昂昂地跨回来。而他爹呢?却在震惊世界的松骨峰战斗中,尸横荒野,魂飞霄宇,葬身于异国他乡了。什么?松骨峰战斗?不是有一位叫魏巍的大作家为凭吊英烈,祭慰忠魂,写一篇《谁是最可爱的人》吗?那上面明明记载着十一位有名有姓的烈士啊,何曾有个宋氏?这连中小学生都糊弄不了的事,你这厮竟敢信口胡诌!
诸君休怒,俺也不想与你争辩,不过写进烈士名单而奇迹般地活下来的是有的。你不信咋的?黑龙江七台河的井玉琢,巴彦的李玉安就是鲜活的人证!
这路事在战乱年月一点不稀奇,“光荣”了而没进书c没上碑c没入史c没留下姓名的孰知有多少?更何况,仅仅一篇短文焉能通列英名?就是偌大的丹东抗美援朝纪念馆,还有只陈列其遗物而无从考证其姓名的英雄哩。
好了,辩来辩去的真没意思,咱们还说正装事吧。
当时,宋军生老爹被敌机扫得浑身一点好地方都没有了,老顾见他伤得如此之惨,便拼命爬过来将他抱在怀里。他临死的时候,从兜里掏出张发黄的照片,老顾接过一瞅,上面有他和他的老婆,还有他老婆怀里抱着的小男孩。
老顾回国时,自知身上负有战友托孤之重,便越过家门直接去了上江。谁料宋军生他的妈妈早知噩耗,不堪打击已经暴病身亡。当时他只有五岁,寄身于邻居家中孤苦伶仃的。老顾瞅着心里不是滋味,二话没说就把他领回来了。
后来,王均知道了这件事,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