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再说,小盼儿叫宋老斜一巴掌扇得透心凉,便趁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夹当儿抱个包袱溜了。她跑到卧牛山见小分队的帐篷里黑咕隆咚的,知离亮天还早就坐在卧牛石旁等着牛建。昨儿在卧牛山见面时他告诉她,他今儿要回地区一趟,所以她才打定主意要跟他走的。
山里挺静,听着风吹树摆的声音她却不知害怕,反而觉得比坐在家还安稳些——她哪知这会儿白大褂子在身后盯着的?天渐渐亮了,她侧棱耳朵听着小分队起床c做饭c吃饭的声音,推算着牛建出来的时间。这会儿日爷儿爬出了地平线,牛建果然骑着嘉陵摩托过来了。她心里一乐,突然打卧牛石钻出来,竟把牛建吓了一大跳。
牛建用腿支撑着摩托站在她的面前,见她满脸泪痕斑斑的样子知她和宋老斜闹吵子了,就不想带她走的。可她决心已定,跨上摩托的后座,抱住他的后腰就说啥也不下来了。没法子,牛建只好带着她上路了
牛建的老爹叫牛得海,他和小盼儿的老爹杨福,都是跟韩高丽一块堆儿到这疙瘩开荒占草的老户。
老牛婆子自打过门儿也没开怀生孩子,起先,她寻思是自个儿有啥毛病压根儿不能生产的,可年岁都老大不小的了,却偏偏腆起大肚皮怀上了。谁知,猫月子时接生婆舞扎(忙活)大半宿也没生下来。大家见她都折腾得快不行了,便五更半夜地把她抬到县医院,是开刀拉肚子才把孩子拿出来的。
老牛家上几辈子都是单传,后人特别稀少,如今她生个长鸡子带把儿的,把牛得海都乐得闭不上嘴了,便按隔一辈两字隔一辈三字的老规矩,给孩子取名叫建儿。
老牛婆子因开刀丧了元气,坐窝儿下不来奶水,把建儿饿得直叫唤,只得弄只母山羊用羊奶喂孩子。常言说,吃哪个妈的咂就随哪个妈,那么,他既然吃了山羊的奶水,定不可疑要沾点山羊的习性,哪高往哪上蹬,哪深往哪里钻,一副蹦蹦跶跶挺讨人嫌的样子。可是,他却不然,吃羊咂却生出一身的牛脾气,反倒整天寡言少语,一副蔫头巴脑的样子。
你别说,这蔫小子的脑袋瓜特别灵,记得五岁那年,他见牛得海抽烟用的旧报纸上,有一个大黑圈儿套着个“文”字,觉得挺新奇的,问道:“爹,这是啥?”说来也巧,这“文”字正是牛得海在土改识字班学的头一个字,见他这般一问,便说:“这是字啊,念‘文’”结果真叫他给记住了。
你赶杨孙氏,虽然瘦弱多病却有旺盛的生育能力,她自打过门儿嫁到杨福家一连溜儿生了一大堆丫头片子。只可惜香儿c嫌儿c臭儿和满桌儿四个没站住,到老五小盼儿这才站住了,接着又生了老六小望儿c老七小起儿。
老杨家祖辈传流没有干大事的,都是靠翻土垃块吃饭的庄稼人。说来杨福人倒是不坏的,就是好喝两盅烧酒。乍一听,好像他挺海量似的,其实不然,他只不过是一个嗜酒如命之徒,不喝正好,一喝就醉,即或醉得迷迷糊糊地闯过了阴阳界,只要阎王爷没收留,睁开眼睛还照样喝。
他常说:“俺肚子里长个酒虫子,浑身通红通红的,不天天地搁酒养着,它就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子一般折腾人。若是一天喝三顿酒,俺自个儿好许享受到一顿,那两顿都是给那酒虫子享用的。”
他求人用猪尿泡做个酒憋子,整天不离身,连撒尿的工夫都喝两口,脸儿喝得精瘦精瘦的,只剩窄窄一条黑不溜秋的,若搁城里人看,他不是得胃癌也是得肺癌了。
杨福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一见当官的腿肚子就转筋,人家若跟他一瞪眼珠子吓得他直想往地缝里钻。可他跟自个儿老婆孩子倒是威风十足,只要小酒壶一掐,不管老婆孩子都吓得老远老远的。
若是他在外边受了窝囊气回家耍起酒疯,就挣命地骂,往死里打,动不动就五更半夜地把家里闹得像掏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