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孩子说学校又组织去郊区采摘了,参观博物馆什么的,她就跑进屋,一边嘀咕“烦死了,烦死了”,一边把虎子的长耳朵翻卷过来,蒙住它的眼睛,再把它的脸搓成一堆,弄得满脸褶子,“活把虎子整成一沙皮狗”。无聊时,她常拿手捧着狗肚子晃荡,虎子吓得孩子似地“呜呜”叫。
她养过一盆花,是姐姐同学给的,她每天“非常仔细”地浇好几次水,花给淹死了。“她就是闲得慌!”她妈说她。
她每天陪妈妈买菜,路上经过一师附小,看到上学c放学的孩子,她跟妈妈说,我特难受!
每天下午,白秀玲能听到她在终日不见阳光的自己房间,怪声怪气地读英语。有时候,她一会儿装男声,一会儿装女声,自己跟自己对话。她拿出课本给我看,男的叫迈克尔·贝克,女的叫杰里米·肖特。
生在这家,困在这家
李鸿玉回来了,跟我唠叨起“正事”。
夫妻俩都是老北京。上世纪80年代初,李鸿玉在一家皮毛厂上班,工作是划拉皮子,他管自己叫“裁缝”。一次因为感冒,他到医务室开条去医院看病,看完病回来,被头儿算作迟到,扣掉了副食补贴5元。他不服,拿着条子跟人理论,没人理会他。
于是他上北京市总工会c北京市二轻局告状,5块钱讨回来了,他的工作从“裁缝”变成了扫厕所。
1985年,大女儿李彬出生。头儿说,你老婆一个瘸子带孩子挺不容易,你先回家照看照看再回来。从此,他就回不去厂子了。
白秀玲在一家釉料厂看门,正式工。听胡同里传言:国家对残疾人有特殊照顾,生下头胎,隔4年可以生二胎。1993年,李雪出生。正坐着月子,厂里来了信,她被开除了。李鸿玉又去厂子理论:按国家规定残疾人不能随便开除,“俩残疾人俩孩子,没收入让人活不活?”领导一挥手,“去,去,财务领三个月工资去!”
他没去领工资,“拿了钱就认了理,咱不能拿,让它亏着咱!”出了门,夫妻俩再没迈进厂子一步,他们恨!
李雪出生的第二个月,去派出所上户口,不给办。理由是,按照《北京市公安局派出所办理常住户口登记工作程序》,要有出生证c母亲的户口和身份证c生育指标证明,孩子才能落户。李雪没有计划生育部门出具的生育指标证明。要这个证明就要先交超生二胎的罚款(社会抚养费)5000元。
但李鸿玉认定,国家规定了任何地方都不得自立法规,限制超计划生育的婴儿落户,“交不交罚款都得办户口,罚款和办户口是两回事,罚大人不罚孩子”。再说,他交不出那5000元。
他们到处讨户口。公安部门c计生部门c政府信访办,每星期去一趟。有的单位连看门的都烦他们,见他们来了就吼:“滚!裹什么乱!该干嘛干嘛去!”
李雪出生后第二年的年三十儿,他们还抱着孩子四处告状。这家关了门,再去那家。一个值班的看不过眼,掏出一百块钱往李雪身上塞,“过了年再来吧!”
夫妻俩就怕过年,“富家儿过年,穷家儿过关”。春节,他们家没贴过对联c没挂过灯笼,没放过鞭炮,两姐妹也没从父母手里得到过一分钱压岁钱。“甚至有一年除夕,家里所有钱加起来不到10块!”
翻了新年,依然是告状c讨生计。李雪7岁时,因为没户口,学校不收,要读可以,交借读费,一年一万。
因为老告状,他们成了某些人眼里“讨厌的人”。有个什么动静,他们就属于特别关注对象,大门锁芯莫名被拔,残疾车轮子里塞着细铁丝。
他们戏称自己是“熊猫”。李鸿玉一出门,就有人拿报话机喊:一号出来了,跟上!李彬说,她是三号。
李雪小时候很害怕警察,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