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珠无端发问。
男人眨了眨湿润的眼眸,看向她。
“我笑年少易冲动,枉做他人棋。”
隔着几条街的距离,痛斥明通商行的吼叫声依旧隐约可闻。
谢垂珠以为他在说孟梁的事。北寮生喊了一路,想必这人该听的都听到了。
“冲动未必不是好事。”她说,“做不做棋子,有时候也不打紧。”
孟梁的同窗想讨个公道,就得闹起来。把矛头直指明通商行,让北钧司立案追究。
这么做,也合闻溪的意。合谢予臻的意。他们可以顺应民情,把顾铭之揪出来,任由世人批驳。
如此,第一凶手李叔,也能抓捕归案。
墙头坐着的男人笑容散漫:“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浑身都湿透了。扶在青砖处的手指,被雨水泡得发白。
谢垂珠驻足须臾,收伞,递给他。
男人愣了愣,伸出手来,虚虚握住了伞骨。
接连不断的雨水,砸在伞面上,溅开一朵朵细碎的水花。
谢垂珠继续往前走。感受着冰凉的雨,呼吸潮湿的空气。鞋子早已湿透,踩在地上,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衣摆黏在腿上,带来些微的痒意。
她的身形,逐渐消失在朦胧的雨夜里。
而坐在墙上的人,依旧捏着那伞,眯着眼睛听远方的叫嚷声。他穿得轻薄,湿透了的绫衫贴在身上,几乎无法遮掩躯体线条。雨水顺着屈曲的膝盖,滑落脚踝,没入玄色绣金的软履。
不多时,巷道里响起凌
乱重叠的脚步声。
十几个宫侍,以及更多的羽林卫,包围了这僻静巷道。有个白脸少年跌跌撞撞奔至男子面前,压着阴柔的嗓子唤道:“陛下,陛下您可让奴婢好找……”
身披甲胄的羽林卫齐齐下跪,护甲撞击地面,铿锵有力。
“请陛下回宫!”
司芩攥紧了手里的伞,弯下腰,肩膀直抖。他在笑,起初动静很小,然而很快转为癫狂。
“哈……哈哈哈……”
“你们听。”他跳下墙头,将伞尖挥向北寮生行走的方向,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嘘,听……又死人了,你们猜,谁杀的?”
被溅了一脸泥水的白脸少年,浑身颤抖不敢出声。
“谁杀的,谁杀的?”司芩纵声大笑,转而奔向巷外,“谁杀的人,是谁在杀——”
他像一只被风雨摧残的鸟,尚未踏出巷道一步,便被冲上来的羽林卫拦腰抱住,硬生生拖了回去。
几声呜咽,几番挣扎。
脆弱的油纸伞被打落在地,无数只脚踩过去,踏碎伞骨,弄脏伞面。泥水打着旋儿淹没了它,只剩巴掌大的破纸暴露在空气里,隐约可见半支墨描的芙蕖。
***
谢垂珠回到谢家主宅。
仆役们惊诧于她的狼狈,惊呼着要为她撑伞擦脸,更换衣物。
但谢垂珠一一拒绝了。
她带着一身的湿气去蘅院。谢予臻正在书房,与闻溪低声商议着什么,手边茶香袅袅,气氛闲适而宁静。窗外的雨水无法渗入房间
半分,黑沉的夜色也被灯火驱散干净。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温软而委屈的嗓音。
“阿兄。”
谢予臻回过头来,望见门口浑身湿透的堂弟。脸煞白,嘴唇也没了颜色,深色的衣衫一直在滴水。
“这是怎么了?”
闻溪诧异出声,率先起身去迎,“我不是给你一把伞……况且你没乘车么?”
枉费闻问渠有七窍玲珑心,竟然说话不过脑,该打配合却掉链子。
谢垂珠懒得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