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破、坎以及山精仆兽到得苍摩山脉脚下时日已西落，只得就地露宿一晚。苍摩山脉于此段最为平缓，但即使如此，夜间翻越也甚是不易，何况暗夜之中、山岩之间还有难以觉察的种种危险。

    一路上，岫都在暗暗观察那个山精，想着书中记载的关于他“能言未来之事”是否属实，若果真如此，那么做任何事之前，他岂不是都了如指掌？岫见他眉目低垂，脸上全无任何表情，便如木头刻出的人偶一般。坎每吩咐他做什么事，他便不疾不徐，依言照做，也并不发出“喝喝”之声。岫想，人心难测，但人无论城府多深，多少会有喜怒哀乐现于颜色，而这山精，其心不仅难测，根本就是无从测起了。

    倒是坎，全然一副毫无遮拦的模样。累了，便大嚷着休息；饿了，便吩咐山精从行囊中拿出食物来吃；甚至还要时不时抱怨路上的粗岩陋石比不上墁坦城之恢弘气派。岫纵是颇感无奈，也只能由着他，而破则时不时对其怒目而视，不吝于展现出老大的不耐烦来。

    岫心中愈发觉得纳闷：难道邦圻氏对灾难即将到来的预言毫不重视，所以派出这么个惫懒家伙来？须知一路山野莽苍、危险重重，那暮霭森林中又不知是何情状，即便再多两个如峥嵘一般的武力，如自己一般机警的人物来也不嫌多，怎么邦圻氏偏偏派了个软角色来拖众人的后腿？若说故意如此，断然没这个道理，究竟其目的何在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岫想：来日方长，若坎果真如看上去那样不堪，定能从其口中套出些消息来，眼下且处处留意便是。

    众人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下燃起一堆篝火。坎叫山精从行囊中掏出一张厚实的黑熊皮毯，铺开，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然后命山精把吃食在面前铺开来——尽有肉干、薯饼、蜜饯、清酒等物。坎又从山精那里要来手帕，仔仔细细抹净了手、脸。诸般事毕，山精这才将食物轮番送到坎的手上供其享用。待坎吃饱喝足，山精便将剩余食物收拾整齐，然后蜷缩在岩下一角，双手抱着一只皱巴巴的果子，放在嘴边细细啃嚼。

    岫与破在旁边只看得咂舌不已，坎却丝毫不以为意，靠在石壁上打起盹来。破对山精所知甚少，一路上从岫那里了解了一二，得知山精“能言未来之事”的本领，不禁啧啧称奇。岫见这山精可怜，便撕下一块肉干，抛到他脚边，那山精理也不理，仍自顾自啃那干瘪的果子。

    “没有我的允许，他不会接受别人的东西。”坎突然说道，眼睛仍是闭着。

    岫心中一动：他并未睁眼，凭声音便能判断我给山精东西吃，果然不能小瞧他了！笑道：“想来这位老兄并不喜欢我的臭肉干吧！”

    坎睁眼，稍显不耐烦：“并非如此，只是没得到我允许罢了。”

    岫顺势问道：“噢？恕我孤陋寡闻，我可未曾听说几时起山精开始受人役使了，他能乖乖听人说话，是何道理？”

    坎懒洋洋道：“并没什么道理，不过是邦圻氏的本事罢了。”说完又闭上眼睛。

    岫想：你邦圻氏何时有这本事了，我倒不知。若是使了什么手段，凭你嘴再严，终究也要叫我挖出来。

    岫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肉干我便收回。这长途漫漫，可得省吃俭用些。”说完便朝山精走去。破听岫话中有话，不禁暗暗好笑。

    岫弯腰将肉干拾起，目光却直直地锁在山精脸上，那颗大脑袋低低垂着，腮帮一鼓一鼓地慢慢咀嚼，便似不曾听见适才两人的对话一般。岫看着他，心中想起昨夜那只小山精来，琢磨这生物到底是何性情。不料便在此时，那山精突然停止嚼动，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的一刻，岫不禁浑身一震：这山精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怎地如同嵌了一块星空？幽深得似能将人吸入其中，化入其中；又如一个深沉的梦境，虚幻缥缈，却又无比坚实。岫似乎无法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