崐与岫回到砺岩城。虽崐严令不得擅出城门，屹还是远远地就迎了出去。待父亲一进城门，他立马欢脱起来，拉着岫不住嘴地问：“怎样？怎样？”

    岫笑道：“你且把脸上的油腻擦干净再说。”屹胡乱抹了一把，说：“刚抢了岚的獐子腿吃来着——到底怎样？”岫叹口气：“怕是好长一段时间你见不到我了！”屹惊道：“为什么？”

    是夜，砺岩城比往常更多了一份热闹。人们很快就知道了酋长的第三子岫，那个聪慧、勇敢、平易近人的年轻人要出发去一个他们从未涉足过的世界。他们也知道，此行与那个即将成为现实的预言有关。所以他们纷纷来到黑石堡前的一个小广场上，为岫献上自己的祝福。

    广场上燃着一大堆篝火，岫站在篝火前，将一块拳头大的圆石投入火中。石头很快烧透，裂开几条细细的纹路，岫伸手进火焰，将石头抓在手中——这石头虽经过了烈火炙烤，却似乎并不烫手，岫浑若无事，旁人也不以为意。只见岫将石头朝空中一抛，跌在石板地面碎成数块，并有无数细小碎屑与灰色齑粉四散开来，形成奇怪的图案——这似乎是一个占卜仪式。崐站在一旁，看着地面上的图案默然不语。氏族之中，唯有他能读懂占卜图案的意义，是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众人看到崐的眼睛里跳动着火光，面部却像雕刻的石像般，不起波澜，不露喜悲。他们心中隐隐担忧，岫此去前景定然不容乐观。他们开始为岫祷祝，有人吟唱起缓慢、深沉之歌。

    许久人群散去。岫随崐来到黑石堡后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左右各生一株绿柏，便如两个挺立的士兵。由洞口向内，经过一个狭长的巷道，里面变得开阔起来。长方形的洞窟两侧，各躺着一溜石棺，由内而外，按顺序安置着各代酋长的遗体。每个石棺上各放一大小、形状不同的黑曜石块，这便是每个酋长的象征，他们所经历的莽苍岁月的见证，亦不过是这一块小小的石头而已。岩圻氏历来没有用文字记录历史的习惯，那些埋藏在厚重灰尘中的光辉过往，也只有在口口相传中方能得窥一二。

    岫看着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石棺，上面并无黑曜石，显然是为崐所准备的。岫不知父亲带他来此处是何用意，却不知何故，心情莫名压抑。

    “你可发觉大酋长有何异样？”崐突然问道。

    岫愣了一愣，说道：“父亲可是指大酋长的身体有石化之状？”

    崐点点头：“你可知是何原因？”

    岫当时见到，只有惊诧，并未细想，他从未在任何书籍上看到有关的记载，是以连猜测都无从猜起。不过他心思敏捷，又常能体察旁人心意，此刻见问，略一沉吟，答道：“从何处来，便归何处。怕是只有大酋长这样的贤者大能，才能悟透其中的道理。”

    崐的脸上现出少见的嘉许之意。片刻，说道：“人之一世，草木一秋，正是从何处来，便归何处。许多人便是不懂这样的道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既尘归尘，土归土，那生来是何意义？当在为与不为。这世上的事，有可为，有可不为；有欲为，有欲不为。何者可为何者可不为，但凡不是愚痴，便能明了。倒是欲为与欲不为，无关聪慧与否，所凭全在心念。你要记住了：人之一世，从不单为一己而活，所牵挂者，从十而百，从千而万。越是能者，牵挂便越众，其欲为与欲不为，便越有重大干系。行事之时，当再三思量。”

    岫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便是父亲临别嘱托自己的话了，不由得心下黯然。

    岫退了出来，远远便看到屹躲在一块石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岫便大挥手臂。岫走过去，笑道：“你猴儿模猴儿样在这儿做什么？”屹怀中抱着用兽皮裹着的东西，说道：“岫，这只岩鹰蛋送你，等你回来，要保证孵出小岩鹰来！”岫看着屹的眼睛，道：“这可是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