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这样。梅大家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文秀才与采香阁的清倌人梅文华相对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为了见到梅文华,文秀才可没少费工夫。与玲珑坊一样的规矩,想见头牌,先拿礼物来。梅文华好诗词歌赋,所以一般来的都是读书人,带着自己为梅大家写的诗词作品登门拜访。送了礼物之后就能走了,至于见不见你,那得是头牌自己说了算。这种规矩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一些女性,但是对文秀才来说,反而成了阻碍。
几经周折,终于买通了一个丫鬟,跟着她偷偷溜进了梅大家的房间。当时梅文华正于房中读书,突然见到文秀才进来,着实吓了一跳,继而红颜薄怒,准备叫人。好在文秀才以搭救柳倩儿为由急忙上前解释,这才没有惊动其他人。
梅文华听完文秀才讲完前因后果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公子这个想法颇为奇怪,请恕文华不懂。那玲珑坊中大大几百个女子,每天都有新花被男人采撷,她们也不见得全都是自愿的。为何公子偏要救倩儿一人呢?”
文秀才把玩着手中茶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发问道:“久闻梅大家博闻强识,不知可曾听说过王阳明这个人?”
梅文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并未听说过此人。”
“王阳明本名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先生,是浙江人士。他曾说过一句话,‘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我觉得说的极好。人生在世,对于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总会有一些自己的理解。善恶自在心中,知道那件事该做,对我来说,那就是善。知道那件事不该做,对我来说,那就是恶。如今对我而言,有恶少要强占柳倩儿,这便是恶。我欲除之而后快。”
“惩恶扬善,自是从古至今之通理。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对每个人来说却都不一样。公子有没有想过,你今日去救倩儿,你以为是善。但在方公子眼里,你却是恶了。倩儿本就是玲珑坊的清倌人,早晚要接恩客的,今日方公子肯出二千两银子买下她新妇初啼,你怎知倩儿就不愿意了呢?你为了自己的善,搅了倩儿往后的赎身钱,你怎知在倩儿眼中你就不是恶呢?”
“我固然不是至善,但梅姐可曾知晓,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你,也有千千万万个柳倩儿。他们生于好人家,不用一辈子担惊受怕,纵然亦有三从四德将她们层层裹住,但至少她们活得有尊严,她们不用去接什么劳什子恩客。倩儿幸运,从被老鸨扶做了清倌人,未曾早早地遭受这世间的蹂躏。你与柳倩儿也算得上是朋友吧?如今眼见她就要坠入火坑,哪怕兔死狐悲也好,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文秀才越说越激动,啪的一下把茶杯磕在茶几上。
梅文华起身拿起不远处的手帕,默默地擦着茶几上溅出来的茶水。
“文公子,这就是我等的命啊。你今日来找我,可我一个柔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还能如戏文中的侠女一般,陪你去将柳倩儿抢出来吗?就是抢了出来,可往后又该怎么办呢?在青楼虽然身处下贱,可好歹还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若是流落江湖,朝不保夕,公子觉得倩儿就会高兴了嘛?我等从就被送来这风月场,除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别的一概不会。公子想救我们出火海的心,文华领了,可出去之后呢?公子一走,我等全无谋生之计,保不准又要沦落到风月场、章台路。到那时,可就连清倌人也做不成了。公子的善恶论固然精彩,但也不能不穿衣吃饭吧?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终究不过是说戏文中的想象罢了。”梅文华一遍遍地擦着,似乎这一间房间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其他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去管。她只想蜷缩在这一方世界中,安安静静地度日。
文秀才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变盘腿为跪坐,朝梅文华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