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北疆。
镇国公府,内院。
颜蒙正早早地醒来,看见外面太阳很好,便叫来家仆推开了窗,挽回起了纱帘,院子里传来扫雪的声音。
颜季赢如常捧着书进到内院,来到颜蒙正的房间,给父亲行礼请安后便坐到客座上,伸手接过魏长信递过来的热茶,吹着热气喝了一口后,把杯子捧在手心。
颜蒙正盘腿而坐,身子微微靠在矮几上看着书,茶炉上煮着茶,咕咕响着沸水冒着热气,他突然放下书来问颜季赢,“喜谁的诗?”
颜季赢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睛,一时回答不上来,颜蒙正摇头有些失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之前先生入府教学,记得你最喜吟诵陶五柳与李太白的诗句,喜欢那种豪放不羁c天高云阔。”
颜季赢见父亲脸色有点不对,想着要哄父亲开心,笑着回答说,“古来撰书写诗者众,怎会只看一家之言?孩儿喜五柳恬淡与太白不羁,也喜曹孟德的苍凉辽阔,前些时日看了建安诗篇很是喜欢,手不释卷呢。”
颜蒙正听到这个答案有些好奇,“噢”了一声坐直身子问:“最喜他哪一首诗?念来听听。”
“是。”他站起来躬身提着袍角趋步走上前去,跪在父亲膝下说,“孟德之诗,孩儿最喜这一首,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颜蒙正知他在安慰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暖意,嘴上却说:“老骥伏枥是在说我老吗?”
颜季赢说:“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父亲年未及三十保正驱贼,三十余勒马封爵,不惑之年守国门拒虎狼,如今未及六十满门荣贵c朝野咸闻,圣人所追功业大抵如此。父亲春秋正盛,不是老,是长寿。”
颜蒙正拍膝大笑,“看来为父说你笨嘴拙舌不擅交游确是不对,你比你大哥会说。”
颜季赢伸手去抚父亲膝盖,给父亲整理着衣袍的褶皱,“这并非巧言,只是口说我心。孩儿还想说,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父亲只需遵大夫之嘱服药调养,身子会好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颜蒙正低头看着颜季赢,抬手去抚他的头,“你若不喜拘束,日后在军营中谋个武职,然后成家生子,也不算辱没颜家门楣。”
颜季赢敛下眼眸许久才说,“父亲,我想去长安”
颜蒙正脸色有些变化,问,“去长安做什么?”
颜季赢定定地看着父亲的脸,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父亲的脸,父亲的脸稍微有些黑,额间几道皱纹裂缝里肤色是白色的,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很明显的几道白线,从额头下来是鼻梁,鼻梁和他们几兄弟相比不算高挺,但是与他五官相衬,双目静思如定水,闪动似惊雷,可见当年风华正茂时的风采是能让人一眼记住,云容两位姨娘拼命也要跟着他是有原因的。他看着父亲说:“江世叔满门被屠,这势必牵扯天家朝堂,只有去长安才能深入潭底,查明真相。”
“此事深不见底,能查的我十年前就该查出来了”
颜蒙正很是气愤,这种气愤让颜季赢吃惊,因为他在父亲过激的反应中看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对于十年前的那件事父亲是知情的,至少不会是一无所知。
“时过十载,你能查出什么来?即使能查得出什么来,你又能做什么呢?你什么都做不了。”
“至少,能还江家公道,给天下一个真相。”
他跪在父亲脚下,撑在地上的手掌逐渐握成拳。
早就应该想到一桩这么大的案子怎么能是一句“仇杀”就能一笔抹过的呢?这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