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父子二人,往马车上装了黄金万两、珠玉三斗,一作武将、一作儒生模样,自去欧阳学监府上悔婚告罪……
所谓“打人不打脸,悔约不悔婚”,叶忠陌话一开口,还未等得稍作解释,本来笑脸相迎的欧阳老学监,少不得暴跳如雷,立刻拍案惊起,再无当世大儒的厮文面孔,惊骇得欧阳府上下一顿鸡飞狗跳。
叶长风无奈,毕竟理亏在先,只能与父亲耐心立于廊下,等得欧阳老学监稍稍消了气,上前告罪道:“还请老师见谅,叶家才疏学浅,实在是配不上小姐。学生在外游历两年,不意遇上修真仙家,为道法神奇吸引,又想起那年在南河县抗击狄骑的艰难,我乡兵及童军的牺牲惨烈,志愿习那万人敌,从此踏上修真之途,再无登科入仕之心”。
“至于儿女情长,早化云烟于过眼,平生志在一心向道,再无一丝念头去作婚嫁之想,入山修行动辄都是百年,唯恐耽误了小姐的终生。若日后国中有难,只须老师召唤,我必奉召前来勤王救驾、卫国护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得这方河山平安”……
一番忠恳之言,却是听得欧阳老学监气血沸腾,渐渐消了气,想起年少轻狂,也是报国护民、拱卫河山的血性。可又反转一想,虽凭白无故地毁了自家女儿婚约,难免惹来坊间一时风言风语的恶传,一张老脸无处安放,但好歹这叶长风双料举子,也算师从过自个府学的门下,很是听过几节圣贤千古、万世师表的课,更有过推荐保举之力。
若真能日后培树出一根修仙得道的苗来,看这后生一身的浩然正气,神情应当不似作伪,万一真的国中有难,也少不得眷恋了昔日家国之情,作下一番护保江山社稷的举措,那样必然算是有大功于国朝了,亦自当彪柄于史册。虽是立德立功立言的虚名,但与儿女情长相比,似乎丹心照耀汗青更重,一时掂量不出哪头轻重了,犹疑不决起来……
一番计较后,索性心下一横,欧阳老学监咬牙切齿地向父子二人怒道:“你等走吧,老夫还要裱糊圣贤文字,不便送客,另外把那些粪土黄金、骷髅珠玉统统带走。我们欧阳家虽穷,可穷得还有一把子骨气,不稀罕你那些打家劫舍、空饷兵血的浮财。可是长风小子你要牢记在心,这猎国生你养你,不曾亏待得你叶家,朝廷封赏甚至爱人及猫”。
“虽然你家曾抗击北狄,也算荡寇有功、安民得仁,日后更是修仙问道,可别忘了你自己的本,下作甚或不及蝇营狗苟。你终究生是这猎国的人,死是这猎国的鬼,真有猎国板荡、黎民涂炭的那天,自有老夫这一把老骨头,慷慨赴死、以报君恩,哪有你这忘本负义、白眼小人的份”……
叶长风到底是饱读了圣贤诗书,骨子里渗入儒侠武道的血性,三叩首于廊下,声震屋瓦,立下铮铮誓言:“弟子每受学监教导,圣贤之言、铭刻于心,不敢忘诸身后家国。虽行修真向道,必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学生常思及那宫门的大鼎,送上城头的肉汤,义冢中的万骨哀怨,每每痛彻心骨。若国中板荡,弟子自提三尺剑,扫除世间不平,踏尽人间恶作,定让这猎国上下、河山万里,再无待宰两脚羊,再无孤儿寡母泪”……
父子俩人被扫地出门,连带着那驾马车上的粪土黄金、骷髅珠玉。而阁楼上的欧阳,早被偌大动静惊起,闻言痛不欲生,几番欲行短见,险些让丫鬟们拉劝不住。毕竟悔婚之举,在儒风极盛的猎国,实非什么光彩的事情,况且这位欧阳小姐,原本对叶长风也是极有意的。
与那年初见的纨绔轻浮浊公子不同,那时虽也觉叶长风一表人才,又兼带英武之气,有所与众不同,但上元灯节的擦肩而过,仗剑仙侠、道骨清灵的叶长风,更是深深烙在这位姑娘的心中。以致整夜未眠,原本以为是盼到了好姻缘,却未曾想镜花水月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