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为我担心,我一个人可以撑起这个家”,而林父在女儿面前演掩饰自己的悲伤则是让女儿的悲伤有所依靠,有所阻碍,不至于在她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而感觉不到力量。
林父瘫在床上,自己尚不能痛快的翻个身,又如何去照料自己的女儿呢,何况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让吴家老大叫来了大梅,平日里有主意的大梅见三梅这个样子也没了主意,便把二梅也喊了来,姊妹三个人又聚在一起了。那段时间小三泼不时的大声咒骂,用她从未说出的粗鄙的字眼骂他死去的丈夫,一骂就是半个小时,那时别说大梅二梅就连瘫在床上的林父也不敢插一句嘴,只要他们一说她,她就会大哭,哭声很大,在宁静的夜晚响彻好几条街,听到的人都说小三泼这回八成是受刺激要成精神病了。又一次大梅听不得三梅那连爹带娘的污言秽语扇了她一巴掌,小三泼竟像不认识大梅似的大声的哭喊道,我男人没了,你们就欺负我,我男人要是活着,量你也不敢,我姐知道了也会要你好看,打那大梅就听任小三泼哭闹了。小三泼有时似乎又能把她的两个姐姐认出了,她对大梅说,姐,他就是出去给我买个猪蹄子发奶,就那一会儿人就没了,就没了呀!大梅不说话,只是抱着她的侄子唱着歌谣,哦哦哦,娃娃睡盖花被,娃娃醒烙油饼。小三泼见大梅没有理她,便对二梅说,二姐,你说,你说,他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说没就没了呢,他只是去买猪蹄呀!二梅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大梅和二梅轮流在娘家陪着妹妹过夜,因为她的两个姐姐实在不放心留下爷孙三人在家,在所有的人还没醒来之前,姊妹二人中的一个就做好了饭,在所有人都睡去时,留下的那一个才合眼,她们怕自己的妹妹走不出丧夫所带来的悲伤,做一些傻事情,她们要身体力行的劝勉妹妹,给她勇气以面对今后的生活,她们容忍了做妹妹的疯狂与乖戾,她们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她们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真的会疯,她们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会永远这样脆弱下去,当别人对小三泼的理智打上问号的时候,她们也始终相信妹妹的一切终将恢复正常。然而就在所有人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在南坑里撒了药,一坑的鱼一夜之间全都被毒死了,吴明的大伯,那个老实巴交的老光棍,带着怨气和怒火敲着一面破铝盆,从杨树庄的前街骂到了后街,又从后街骂到了前街,从村东头骂到了村西头,从上午骂到了天黑,人们都说他骂的好,就该骂。第二天小三泼对大梅说自己要到南坑去看看,大梅也跟了去,坑边站满了大人孩子,他们正在就满坑漂浮的死鱼发表言论,有人长吁短叹,也有人说说笑笑,有人甚至不顾众人的说辞开始捞鱼。小三泼走到坑边看着那些死鱼,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她像一个男人一样说道,大家赶紧把鱼捞走吧,再不捞就不能吃了。大家听到小三泼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那时候的村委主任还是何狗蛋,它代表杨树庄所有人向小三泼询问她说的是否是真的,小三泼说,真的,真的,就是我男人活着,也会这样说的。大家伙一听是真的,可乐开了花,男人们当即跳下坑去捞鱼,女人和孩子则回家拿家伙什儿盛,他们拿来了化肥袋子,鸡网子,提来了筒,还有人端来了锅,一时间整个大坑都变得热闹非凡,小三泼就这样坐在坑边看着那些大人孩子欢快的忙活着,笑的眼睛里流出了泪。
据我的母亲说那是一九九三年农历的三月廿六。阴历的三四月份,庄上人正处在一年中较为清闲的时刻,没有比时令带来的清闲更让一个以土地为生的人感到心安,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的人们一年中没有几天是不记挂着庄家的——该打药啦,该间苗了,该浇啦,该播种了,终于要割啦,春耕秋种是人们的希望所在,也只有在这样的时间人们可以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沏一壶大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