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太太徐氏领着沈希微出了苏老太太的院子,向西穿过一个月亮门洞,便到了一墙之隔的自家的西跨院。
这是一个雅致精巧的四合院,沈致远初升任刑部左侍郎时,沈明远与沈胜远兄弟俩人联手赠予,想那时,沈致远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景致依旧,昔人却已生华发,三太太忍不住触景伤情,一声叹息。
苏老太太院中执灯的婆子瞧着西院那飘飘摇摇的几盏灯,心里暗道:“莫怪府里都道穷酸三,穷酸三,这官儿做的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脱不了穷酸命。”
婆子想着便只在门前站定,带着几分矜持道:“三太太,您到了。”
她们此时不过刚刚迈过月亮门洞,距西跨的院门少说也要有二百余步,徐氏四下瞧瞧,自家院子的巷道里,只疏疏的点了两盏灯……而身后的沈家大宅,灯火通明。
徐氏暗恨这婆子狗眼看人,却碍于苏老太太不愿多生事端,只道:“如此有劳嬷嬷了。”
婆子平平的福了福身,说道:“不敢当,请三太太、五小姐慢行。”
沈希微心下好生诧异,她从前竟是不觉,原来家中待三房如此苟刻,不过想想便也是了,她那时还不过八岁,平素都是父母娇生惯养,等到大哥家里时,大哥大嫂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哪里有机会体会这些人情冷暖,便是真正经历过,以那时娇纵的自己,也浑然不能觉查出罢。
即是如此,那守孝期满归京时,大哥将自己送于大伯母处抚养……难道说,亦是形势所迫而并非出于大哥本心?
遥想守孝那三年,沈希微每一日都过得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多少个午夜梦回,年幼的她蓦然惊醒,泪水都浸湿了衣襟……
沈希微仰头看着母亲面容皎好的侧脸,心中满溢着欢喜,那场灾难真的是已经过去了,与那样的灾难相比,眼前的这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沈希微“哎呀”一声,“嬷嬷,你只送到这里吗,”说着也不待那婆子回话又向母亲道:“娘,为什么我记得祖母说的明明是要嬷嬷把我们送到家呢。”
女孩子甜甜糯糯的声音道:“娘,是微儿记错了,还是嬷嬷不将祖母的话放在心上呀。”
婆子瞠目结舌,“五小姐,话儿可不是这样说的,老婆子如何敢不将主母的话放在心上,老婆子在府里伺候了三十多年……”
“三太太,您是知道的……”
徐氏但笑不语,有了女儿刚刚在老太太面前语出惊人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真得算不得什么。
见三太太不作声,婆子心中暗恨五姑娘多事,这一番话说出来,她万不敢再将这两人撂在这里,只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西跨院东厢房,沈家二房大公子沈自清的孺人韩氏正与家里的仆妇就着灯光做些针线活计儿,沈自清的长子沈序章,乳名唤做玉格,此刻一笔一划在灯下写着大字,小女儿沈蕴妡靠着乳母林氏昏昏欲睡。
感觉胳膊上的力道又重了些,林氏索性放下手里的针线,将沈蕴妡抱在怀里,小丫头闻到乳母身上熟悉的味道,哼哼了几声很快睡熟了。
林氏轻轻拍着小小姐,说道:“大奶奶,我瞧着夫人和小姐且得时候才能回来呢,不如将小小姐放到床上睡去罢。”
韩氏瞧着女儿睡得正酣,不由笑道:“再等一等吧,大爷说小姐常常念叨着这一对侄儿侄女儿呢,若是第一眼没瞧见,只怕小姐心里不喜欢……”
林氏道:“奶奶这性子,真是一等一的。”
韩氏低了头穿针引线,嘴上说道:“哪里有什么一等一,我是旁的也做不来什么,只求不给大爷填乱便好……”
这时门上突然传来一叠声的问安,韩氏慌得手下一抖,针尖刺到肉里,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