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了出来。

    林氏道：“怎么这样早便回来了。”又小声唤着沈蕴妡的乳名，“妡妹，莫睡了，妡妹醒一醒。”

    韩氏将手上的血一吮，站起身道：“玉格，你祖母、姑姑回来了，咱们快迎一迎去。”

    八岁的沈序章不慌不乱地嘴上应声“是”，手下却仍是将那个写了一半的字规规正正写完了，恰好林氏这会儿也叫醒了妡妹，几个人便拥着韩氏一齐迎出去。

    徐氏在门下打发走了那执灯的婆子，半分也不愿停留地向院子里走来，只行了十余步，便见东厢房出来几个人，灯火不明，只瞧见正中那人脸庞像是儿媳韩氏。

    徐氏哽咽一声，叫道：“欣女，我的孩子！苦了你了。”说完再撑不住，眼泪往下直流。

    韩氏早带着一双儿女并仆妇们请安，待听得婆母哽咽难言，心中也觉十分伤惨。

    韩氏单名一个欣字，其父乃是京中一名不入流的小吏，若不是公公沈致远倒了霉，她这样的出身原是攀不上沈家这等官宦人家。韩氏初嫁与沈自清不久，沈致远夫妇便相携着同赴海州，她一个身份低微的新妇，在家中举目四望无依无靠，沈家大房二房视他们如无物，连带着家里的下人们亦不将他们放在眼中，韩氏仅有婆母留下的几个旧人可用，好在沈自清待她知冷知热，两人仗着沈自清菲薄的俸禄相互扶持着艰难度日。韩氏亦从一个天真少女，慢慢成为精明事故的掌家主妇。

    虽是日子艰辛，可韩氏出身在那里，从前在家中的日子倒是比如今在沈家更要难过许多，而且她上无公婆约束，中有丈夫体贴敬爱，下有婆母留下的几个妇人小意侍候，所以韩氏生活得倒也自在如意。

    因此韩氏之前从未想过，若是有一天婆母回来了，她的日子要怎样过。

    眼下从未想过的事竟成了真……

    “母亲！”韩氏这会儿心中害怕、担忧、为难、欢喜……几种情绪搅在一团，一时抓不着什么话头儿，索性借着大声痛哭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

    徐氏急得“嗳哟”一声，也不及说什么便要跑着上前想要拉起儿媳。

    韩氏身边的几个仆妇见状则慌忙起身去扶，韩氏身侧的小小少年却已先一步拉住母亲的胳膊。

    沈希微一面看向玉格，一面提起裙子跟在母亲身后向前跑去。

    大哥大嫂不知何处子息艰难，大哥又不愿纳妾，所以只得了这么一子一女，走过了那一段人生，此时再见玉格与妡妹，沈希微心中早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子女，恨不能立刻便将自己的那颗心捧到他们面前，将从前大哥大嫂待自己的好，如今加倍还在他们身上。

    可是她看到什么了呢，玉格小小的脸上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沈希微不由放慢了脚步，玉格此时正搀扶着大嫂，那么玉格脸上的不耐，是针对大嫂的？

    她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遍，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从前玉格是怎么待大嫂的。

    沈太太紧赶慢赶着来到沈大奶奶身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欣女，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沈大奶奶见婆母还是从前那般的温和慈厚，悬在心中的石头才敢落地儿，复又哭道：“母亲，儿媳想着这一别八载有余，儿媳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心中实在难安……”

    沈大奶奶接着哽咽道：“我本就是穷苦家里长大的，原想着随了父亲母亲去海州，我人虽是蠢笨，但也能帮着母亲做些针线，或者作个指使，也好过母亲自己一人辛苦……”

    一席话，把个沈太太疼的，不由赶着她的话儿叫了声：“好欣女，我的儿啊！”沈太太又想起自己夫妇至海州的种种苦楚，痛定思痛，也不觉和沈大奶奶抱在一处失声痛哭。

    两边仆妇看见，无不陪着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