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张扶慈看铺看的时间长了一些,快中午了才从外面回来。刚到院口,两个石狮子同时向她挤了挤眼,像是在提醒她有出好戏。张扶慈一吃惊,进院门发现,院里坐着三个男人。
还真是难得,张扶慈想。
第一难得是欧阳章华,居然气色好了些。这几天守护下来,欧阳章华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身上披着一件薄衫,虽然看着仍有些气血不足,但还算精神。
更难得的是父亲张泽升居然在院子里。他的藤椅也被搬了出来,放在西侧,终于晒到了太阳。张泽升端坐在藤椅上,慵懒地靠着椅背,手里仍旧拨弄着念珠,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
最难得的,是看到了柳全。
张扶慈的亲舅舅,柳全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家里看到母亲那边的亲人,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幻觉,和刚才石狮子对她挤眼一样,都觉得同样的不可思议。她再定定神,确定了院里还是三个男人。这不是假的,亲舅舅柳全真的来了。
柳全一头白发,坐在父亲左手边,扶慈觉得,他那淡蓝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过于花哨了。柳全将身子侧着向着张泽升,左手臂撑在膝盖上,白色内褂袖口露了出来,丝毫没有其他人那种穿久了之后怎么也洗不掉的泛黄痕迹。柳全左手上的一杯茶水已经喝了一大半,茶杯内壁的露出一个茶叶尖儿,右手支着一个烟袋,烟袋下摇晃着一个墨绿色的坠袋。
“这坠袋真是漂亮!”张扶慈不由的说出口来。
“扶慈,你怎么才回来,大舅来了。”张泽升让女儿走近来坐。张扶慈先向柳全问了好,叹气说:“之前不是陈二押了官嘛,现在船坞就先让张伯照看。只是张伯并不擅长船坞生意,事情很杂乱,所以时间长了。”张扶慈说了一长段,张泽升并没有听进去,他催促着扶慈快些坐下,这样才符合成人女儿的礼数。烧了成人香,一切都该不同了。
柳全回头看了扶慈,忙把茶杯稳稳放下,仔细收了烟杆,将坠袋绕着烟杆系了活扣。张扶慈看着柳全做完这一套事,觉得他仿佛在做一个表演,娴熟优美的动作,跟唱戏人一样。她还没看够呢,柳全便已经起了身,说:“扶慈好。上次匆匆一见,来不及细看。现在成了人,果然是更漂亮了。”
欧阳章华想,“这句果然是更漂亮了”说的可真假。之前都没见过,哪来“果然”一说。张扶慈只听大舅柳全夸她漂亮,带着娇羞应了这位还不太熟的舅舅的称赞,搬了一个凳子来,靠着欧阳章华坐下,听见柳全大舅对张泽升说:
“张兄弟!上次在道恒寺,四严法师对我们都有交代。我也想,过去的事已经这么久了,大家都要向前看。小妹当年嫁给你,说实话,我确实和家父一样,不同意,但不同意她也嫁过来了,可怜了没一个嫁妆。扶慈也这么大了,可怜她一眼都没看到过。都是苦命的一对母女。”
柳全说的情真意切,他就那一个妹妹,无论如何心里都不会舒服。张扶慈看着舅舅有些悲伤,心里想着该去给一些安慰。但她还来不及想好说辞,只听见柳全继续说道:“我看这位欧阳小伙儿也不是外人,之前一起听过四严法师的讲经,我就明说了吧。当年小妹不顾许继隆的婚约在先,毅然嫁张先生,后许继隆心结难了,死了。其实,许继隆的死,应该和小妹就没什么关联了,那时候她都已经‘嫁’到张家了。但许家还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我们柳家头上。家父还在的时候,柳家有三间油铺、两处布铺、一个当铺,虽然比不上张家县府官营的米店,而且张家还有独一份的船坞,但也还算大户人家。许继隆一死,他弟弟许继昌带人大闹闵湾,搞得大道、潘宁满城风雨。家父实在没有办法,瘫在床上做的主,折过去了上好的油铺、布铺各两间给了许家,也都立了字据,从此两无干涉,小妹的事,也再和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