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有度听到伍秉鉴是来借银子的,而且一张口就是五万两,既没有故作为难之态,也没有爽快答应的神色,而是不急不缓地问起了伍秉鉴所借银子的去处。
秉鉴知道潘有度这是明知故问,十三行内各家行商什么情况都是逃不过这位“同文行”新任掌门人耳目的。虚言妄语藏掖着不说实话,有可能立马会被潘有度端茶送客,所以他如实将家中所处的窘境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潘有度听后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来人人都是以为只要做了十三行的行商就可以富甲一方,也以为这十三行里遍地堆的都是金币银钱,殊不知黄白表象之下就是一个个陷阱和无底的深渊,走错一步陷了进去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伍叔离开我潘家独立创业以后,叶上林接任了帐房先生的位置,可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也是看着眼红心热坐不住,出去独闯天下,可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折腾了一番之后又去给‘而益行’的东家石中和去做大伙计。”
秉鉴不禁在心里盘算,潘有度说这番话到底是几个意思呢?说做十三行的行商充满风险是实情,自家此时正在遭受苦头;说上那个所谓的叶上林,也就是无形之中在说自己父亲伍国莹,因为二人先后同在潘家的屋檐下做帐房先生,又都是离开潘家后自创事业。前后联系起来,颇有些嘲笑讽刺的意味在里面,可据他对潘有度的了解,潘有度还不至于是瞧着你行就去追捧,瞧着你不行就往你伤口上撒盐的人。难道是要……
“老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你接手了‘元和行’,可有什么细致周全的盘算?”潘有度问道。
“这个……”
听到潘有度问这个问题,伍秉鉴犹豫了一下,该盘算的都关起门来和自家父亲弟兄说了,这些盘算剑走偏锋关系到伍家“元和行”未来生死存亡,特别是与咪唎坚洋商合作正是找的冷门、偏门,为的就是不与其他行商挣挤阳关道,先不拈声不拈响地走上这段独木桥再说。秉鉴自认为将其列为伍家此时最高商业机密也绝不为过,对任何人都应是秘而不宣守口如瓶,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眼前财大气粗的潘有度。潘有度问得看似漫不经心,他伍秉鉴绝不能麻痹大意。可秉鉴也深知,如果对潘有度不说,或说的含糊其辞,潘有度就未必能借给自己银子,道理很简单:怕你还不上!
可不是吗?你伍秉鉴不拿出个章程来,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谁敢把白花花的五万两银子借给你?你伍家“元和行”根基本就浅薄,欠上三十万两银子的债务又无异于雪上加霜,你伍秉鉴作为主事人无资无历无名无望,肱骨弟兄又为避祸分家自弱实力,这一件件算起来,谁会对你“元和行”有信心?又怎会相信借给你伍秉鉴的银两不会白白打了水漂?这也就是潘有度念着老一辈的旧交情和你说了这么多,否则换了个人,都会以为你伍秉鉴是骗子,早已听得不厌烦打发你走了!
后无退路,左右矛盾,只能避重就轻,想到这些,秉鉴诚恳地答道:“东家,家父长念老东家对他多年的善待提携,也悔不该当初贸然创业以致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家父也总以是‘同文行’出来的人给老东家及东家您丢了颜面而羞愧自责不已,这也是家父今日没来面见东家您的主要原因。老三不才,路子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也只能苦苦支撑努力挣扎一番,独立还上行欠和关饷不祸及其他行商为第一要务,只是不得东家您的相助,怕是这点念想都是痴心妄想了。”
“唉,都是难啊!小半年光景里,十三行的行商就有五家破产倒闭,虽得祖荫,可我接手‘同文行’这段日子里也是惨淡经营勉强维持,实力大不如从前。家父刚刚过世,‘万和行’的蔡世文就后来居上做了十三行的总商,想来真是让我无地自容,愧对……”没等说完,潘有度已是面露悲戚之色。
秉鉴听到这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