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安葬完智空后,虽然没有官家来,但总是心虚难安。且前几日回鹘贡使一案,仍在调查之中,白日过往查得紧,于是,四人便打定主意,趁着夜色沿着这马岭水,从陇山(六盘山)层林之中赶往凤翔府,虽然芸娘心里也不确定曹家是否是个容身之所,但眼下,他们没有其他去处。
四人灌满了水袋,远离了驿道后,才敢点起两支火把来,驱散那林中的猛兽、几双暗夜里的幽睛。由于四人都受了伤,走得并不快,走走停停,时不时惊起林中倦鸟、草中鸣虫,不敢休息。
黑洞洞的密林,此时像一头幽森的鬼怪,那时不时地几声猛兽咆哮,衬得这暗夜更加阴森可怖。如此夜行了一宿,直等到卯时四刻晨曦微露,豺狼虎豹都归了穴,几人才停下脚步,找了块干净点的石头,歇上一歇,带着倦色吃着胡饼,喝了几口水,将包袱里的袍衫铺开来垫在石头上,让十一和停饿睡一会儿,十七值守,芸娘在这林子里观察了下。
辰时,芸娘带着七屠刀、用袍衫兜了些果子回来。有前几日十七才认识的青桃,还有她并不认识的青又小的苹果。芸娘递了个果子给十七,可是困倦的十七毫无食欲,只是犯困,倒头便睡着了。
巳时,十一醒了,替换着让芸娘睡会儿。十一起身周遭看了看,发现这密林之中层树芜杂,虽然是酷暑之际,但在层层斑驳树荫之下,算不得热,只一些鸣蝉在树上叫个不停,提醒你这是盛夏。
十一坐着念起经来,想着这些日子的见闻。
几次三番的变故,毫不给人喘息之机。他不明白为何莲护以爱护为名要伤他,夜落纥以欢喜之名要伤他,老乞丐则以贪欲为名要伤他,这是否都算恶?相应地,十七杀了人,停饿也杀了人,虽然是迫不得已,却始终是五缘具足犯了杀戒,以杀止杀,这又算恶还是善呢?佛说“恶人无善念、善人无恶心”。人行恶事,却以百种理由,可是究竟初心几何,又有谁来旁证?是非善恶,那一念中,到底谁来评断?就以莲护而言,他的初心是杀人,但亦是免教十一三人免堕深渊魔爪,所以杀人。他的初心,于他自己而言乃是大善之行,可做下的却是十一眼里的大恶事。那这到底是善还是恶?
佛祖又言,“恶不从善来,善不从恶生”。可是,莲护是善人,却做了恶事,当然,最起码在十一眼里,这是恶事,但莲护却自认为在行善事。这善恶根本无法区分,明明就是两相结合,根本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这善恶,如虚空一般。
十一想到这里,不觉涔涔一身汗,加快了数念珠的节奏。
大概,静也不从躁来。
心,终究,难宁。
他们在山中如此走了几日,发现马岭水渐渐没了踪迹,与这层林渐行渐远,而这驿道也似乎没有影子,凭着天上的几颗星星和白日的人影,他们确定自己在向南走,并没有走失方向。
“芸姨,感觉,这陇山,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啊,越走这林子越大、越来越幽森了。”日近申时,十一几人蓬头垢面连日未曾梳洗,团坐在地上吃着胡饼。
“这方向确实是南方,应该没有错。”
“要不,我们折回去,沿着马岭水或者驿道走吧?”停饿的身子已经康复了些,但仍然有些虚弱。
“不行,咱们几个都没有过所,万一路上被盘查,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倒不如在这林子里碰碰运气。”
“可是,娘,水咱们可以补给,这胡饼是越吃越少了啊,已经不剩下几个了。”十七有点担心。
“这林子,果子倒还挺多的,幸好这是夏季。如果赶上冬季,这会儿,非得冻死饿死不可。”
四人吃着东西,打算再休息会儿,便继续行路。
“停饿,你是否还记得你父母亲叫你什么名字?”芸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