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风的墓碑在群坟土堆里最显眼,新修的,明眼人很快就能认出。墓碑前摆放几束鲜花,几篮果子,还有一盏油心灯,忽明忽暗闪着。大概有人看守,灯芯是刚换不久。
天朗,无风。白苏起抚摸墓碑,沿顶角缓慢滑下,手指停顿小像处,良久,照片蒙上一层水汽,像中的人逐渐模糊,脚尖处的地面显现手心大的湿迹。不是雨,而是泪。
还记得第一次他做自我介绍。
“在下顾廷风,顾念的顾,廷尉的廷,风筝的风。”
“顾念。廷尉。风筝。有趣,有趣。”
“冒昧问贵少名姓。”
“我么?白苏起,白色,苏醒,起风。”
“起风了,风筝才能飞,你我的名字都这么有缘。”
不是有缘,而是有你才有缘。
眨眼间,一句有缘,已成天与地、阴与阳之隔。有太阳的地方不会有月亮,有我的地方不再有你。
回到家,马大霖怀里抱嘉淳摇晃晃,小家伙乐得屁颠屁颠哈笑。一天前,两人已成功入住白家。白苏起进门,他大步流星凑上前,娇声嫩嫩道:“呀,你看谁回来啦?”逗玩片刻,白苏起把嘉淳交给奶妈,步入房中,直挺倒躺大床,眼皮微阂。他太累了。顾廷风这根绳子拴着他的每个神经,轻轻一动,他不是神情失常就是精神失常。
马大霖蹑手蹑脚轻飘飘地尾随其后,蹲身扒在床沿,挨近他耳后根,悄声道:“我们家那位男仆看上去甚不靠谱,不如换个仆妇使唤。你要是出门我开车送你,用不着他。”
才一天,就变成“我们家”了。
白苏起的眼皮微动,并未睁开。
马大霖继续道:“自从小南事件发生后,我就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人。前车之鉴,换掉他,也没甚损失。”
白苏起闭目沉思,道:“他年轻,待在我身边不是长久之计,未有发展之地。况他服侍我不是我的本意,也好,你好生同他说,他曾于我有恩,不可言语侵犯他,莫忘多给他些物资。”
遣走阿李,马大霖如快乐的小鸟,跳跳蹦蹦,喜笑颜开。他的世界瞬间美好光明,简直是和谐的一家三口啊!白苏起在外奔波,他辞掉工作,干起家务活,还学会烧几个小菜,每天带嘉淳溜达溜达,这生活何其滋润何其美满。比十五的圆月还要美还要满。家庭主妇的角色他扮演的颇为称职,晚饭桌,白苏起偶尔夸他一句,今儿菜做得不错,他不比跳进糖水缸子,吸气都是甜味。
大年三十当天,奶妈回老家,白家正儿八经成了三口之家。马大霖清早起床备菜,白苏起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小家伙,口里念叨:“一晚上换了三次尿布,昨天你到底给他灌了多少瓶奶?”
马大霖在厨房忙得鸡飞狗跳,闻声便道:“啊,不多,就三瓶。”
你这是要灌死他啊。白苏起无奈摇摇头。
敲门声。白苏起信步到门前,心下疑道:“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难道是奶妈忘带东西了?”怀里兜着小家伙,誊手伸小指头拉门插。数天未见,浑身散发一股傲然霸气。以前约莫顾廷风压下他的气势,故而未曾如此嚣张跋扈。
嘴角噙一支烟,烟头上下晃动,四目相对,他吐掉烟头,抬脚碾灭。右手支起门框,左腿微向前屈,懒散状,淡然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一顿茶后,白苏起客气道:“不知沈少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沈英东盯他怀里的小东西良久,茶盖半遮住脸,稍勾嘴角,鼻中轻蔑一嗤。低头复饮小口,用茶盖缓缓滑过茶杯边缘,“你怎么忘了?之前说好我们一起过年的。”
白苏起道:“没忘。如今沈少如日中天,巴结的人不少,怎么会愁没人过年呢?”
白苏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