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忧第一次潜入卫府,在午夜。卫新咏隐在罗帷后,只要她一有异动,卫新咏的刀必定后发先至,将她了断。但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冼海声,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袖。
卫新咏松开刀柄,忽然明白:“她只想把相思种到我身上,并不愿累及旁人。”
冼海声醒了,也不吃惊,温和地说:“别哭了,我不怪你。”秦忘忧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落荒而逃。
秦忘忧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了广南的荔枝。仔细地剥了皮,用浅红手帕托着,殷勤地送到冼海声嘴边。
卫新咏在窗外,看到冼海声的脸慢慢红起来,窘得连手脚都没有地方放。她悲哀地想:“可怜的哥哥,是黎母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又有我这样顽劣的师妹,记忆中他不是在照顾族人,就是在收拾我闯祸后留下的烂摊子,大概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关怀吧。”
秦忘忧第三次来的时候,恳求冼海声不要成天闷在家里,应该去看看相国寺的热闹。那样骄纵成性的女孩子,却满怀谦卑地站在冼海声面前,顾盼中尽是脉脉的情意。而他除了点头,简直做不出第二种表情。
这一次,卫新咏根本懒得跟在他们后面了。她看着他们越墙而去,只觉这场因死亡而衍生的爱情,荒唐里尽是绝望,甜蜜里尽是悲凉。
每天黎明,相思之毒发作,即使坚强如冼海声,也会痛不欲生。卫新咏为他拭汗的巾子,湿了一张又一张。她眼看着他凤凰树一般挺拔的身体,渐渐瘦削如柴。
第七十三天的黎明,在剧痛的间隙,冼海声忽然对卫新咏说:“如果不是因为相思,她也不会爱我吧。”
“你和她本来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若不是相思,确实很难走到一起。但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她自然因为你而爱你。”卫新咏骄傲地回答。
冼海声微微摇头。
“你这笨蛋哥哥,真个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销得人憔悴了。”
他第一次听到这句子,不由意为之消。“不,茉莉,小忧并不真正懂得我。她爱我,就是在爱一个将死的人,万般小心,事事都委屈她自己来迁就我。”他顿了顿,“这并不是我渴望的爱,但我心里还是很欢喜。”
“视死如归,这世间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仍然活得坦然和有尊严,仍然宽容爱人。像哥哥这样心胸宽大的男子,是值得人倾力去爱的。你要的是可以比肩的伴侣,不需要怜悯和赎罪。”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茉莉,不要生气。小忧和你是不同的人,你不能要求蝴蝶飞过中原的山川河流,飞到天涯海角去。”他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我死了以后,茉莉,把我的骨灰带回南海,埋在那棵凤凰树下。”
卫新咏的视线顿时模糊,久远的记忆忽然复活。她小的时候,一度非常怕死,整夜地睡不着,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为既虚无又现实的死亡而焦虑万端,愁肠百结。冼海声每夜都陪着她,向她保证:“如果茉莉死了,哥哥一定和你一道,绝不让你孤单。”
他这样解释凤凰涅槃的故事:“如果我们的骨灰被埋到黎母山最高的那棵凤凰树下,就会在某个早晨,欢欢喜喜地一起复活。”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把凤凰树当作神木,而它灿烂美丽的红硕花朵,象征着生的希望和喜悦。
吱呀一声,卫武歌推开门进来,清晨的阳光随他涌进屋里,令幽暗中的二人眼睛猛地一痛。少年期待地问:“海声哥,这次的药效果如何?”
卫新咏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拭去脸上泪痕。“如何?哥哥痛得比哪一次都利害。还是第四十八天时用的那付药好些,你不要再换来换去的折磨他了。”
卫武歌手中勾着一枚红线系着的相思,那指甲大小的透明圆片儿几乎要在他灼热的目光里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