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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所蔽,再三斥责,为叔只好委屈你了。

    他其时忿愤满胸,昂天所见,只觉得四野茫茫,那雪似窒死人的泥团扑腾腾地将人埋下,竟没有留出一丝逃生的空隙。他腾然起身,带翻了盏中之酒。酒液漫过他的手背,映出他年少而孤凉的眼神。

    恩相何出此言?我常某命乖时背,仍是上天所定,岂敢有什么怨言?他大步推门而出。恩相跟出来的呼叫被朔风割得支离破碎,贤侄!贤侄!古人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然而他走得那么急,陷在雪中的双腿很快就麻木得浑不似自己所有,没有停顿片刻去听全那句话。这话的意思,直到一年后他才明了。那一年的十月间,传来了恩相被宦党所害,举族连僚属都被夷杀的消息。他其时向东北方向长跪不起,然而终也没有勇气,去万朝看一眼他的后事。

    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恩相般赏识他才华的幕主。他的过往,知者不多,他自己更是不屑向人述说。他性情狷狂,历数变而不改,因此所至之处,都呆不长久,只能勉强混口饭吃。他早年曾发誓不混出样来绝不回去见母亲,得知母亲死讯后,心肺欲催,更觉无颜奠扫茔坟,因此四方游历将遍,却再也没有回过越州。甚至,都不愿听到关于越州的人和事。

    此次总算得到张纾另眼相看,略有出头之望,可旋又化作泡影。他自幼算命,都说命星中有孤煞之气他本是不信命地,然而到了此地步,却也由不得他不信了。他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在青楼之中挥霍了个干净,只想醉死在某处。直到一头栽入残芳渠中,彻骨的寒冰和腻香的残脂激得他清醒过来,他盯着水中自己的面孔,才突然想起了家。他想起他还没有给阿姆戴过一天孝,没有跪在阿姆墓前痛哭过一场,没有给阿姆留下后人。那一刻间他骤然决定,再也不停留了,回到越州去,为母亲结庐守孝。教几个蒙童,娶一房妻子,打发掉下半生。

    然而,在他清醒过来时,罗彻敬却来到了他面前,仿佛一捧将要熄的柴禾再被泼上了一瓢油。当真就让这满腹才华随身而逝?当真就与草木同腐与虫蠡共命?这一生经历的苦难委屈,就这么算了?他俯身在渠上那刻,是清醒、还是软弱?

    这一时他心中当彷徨,然而他却深深地知道,自己走入奉国公府的那一刻,他已经再难脱身了。

    好的他恍惚中听到延迟了许久才到来的答应声,翟女向厅外走去。在门口时,她顿了一顿,拢了一下鬓发,道:先生也不必太过伤怀,老太太那时过世,其实还算有福

    常舒不解地望向她,她没有转过身来,道:老太太过世数月后,那一带五个村子,就被血流一空,只逃出来我的乳母一人。

    她的声音细微得似不曾存在过,湮没于衣裙远去时的摩挲声中。

    魏风婵将翟女的消息传给鄂夺玉时,他猛一击掌道:原来是他!

    是谁呀?帘子掀开,罗彻敏裹着一身白,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这么急?鄂夺玉皱眉道:不让他们给你在廊下打干净再进来?

    你当我跑出来一趟容易?罗彻敏面色让雪风一冻,倒有了些数日难见的活气。他一把攥住魏风婵拂过来的掸布,嘻笑道:何况这里还有九娘玉手亲执,为吾拂雪去尘,那是何等福气?

    去你的!魏风婵发了嗔,将布片劈头盖脸地抽下去,风声呼呼,竟不亚于一支长鞭。罗彻敏侧身一闪,那布梢倒底还是在他面上挂了一下,便见出一道红迹来。

    唉哟!魏风婵赶紧止住手,欲要上前探看,却又犹豫。鄂夺玉道:小九你出去!我们有正事说。

    魏风婵将掸布往地下一甩,跺了一下脚,嘟着嘴出去了。

    罗彻敏将斗篷卸下,随手扔在地上。鄂夺玉瞧着皱眉道:这地毡可是波斯金羊毛织的,弄脏了一会她发嗔起来,我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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