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9/12)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生产工具决定论的马克思主义。毋庸讳言,上述三者在题材知识的向度上,角色性格的展开与内在元素上,作品整体的社会关切、历史诠释乃至于政治态度上,都必然为自然主义者提供了有力的刺激。1877年,左拉出版了那部以挖掘巴黎贫民窟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小酒店》(Lassommoir),在这部作品中,左拉示范了“将人物遭遇和内在变化置于无所遁逃的社会环境之中”的写作基调,使日后的社会写实主义(SocialRealism)以及社会主义写实主义(SocialistRealism)批评家很方便地引述“毁灭”之前的女主角热尔维斯的话“这是很贵的面包,是用骸骨换来的”,来证明资本主义现实生活的压榨黑暗,它甚至决定了热尔维斯脱离困苦之后耽溺于“逸乐恶习”的未来。从自然主义到社会写实主义只是令人难以察觉的一小步,从社会写实主义到社会主义写实主义的一大步也掩覆于控诉谴责官僚、资本家、既得利益者、封建势力残余和中产阶级小布尔乔亚……的政治正确性纛影之下;正因为这些应该被控诉谴责的人和他们的思想、行动决定了世界的存在方式,从而此一存在方式又决定了作品之中无辜小人物的现在和未来。换言之,热尔维斯——这个曾经在分娩后第三天就上工劳动的强悍女子——日后的堕落之所以是一个令人同情、恐惧的悲剧乃是因为“他者”,那个异于她本人的存在主体的另一“原因”,那个决定了(预知其毁灭)她的未来的环境。多么可恶的“环境”!一切罪恶和导致罪恶的灾难皆从而致之。然而,这只是故事的一面之词而已。

    故事的另一面是,面对灾难的作者在“书写这件事之于被描摹、叙述出来的巨大现实是如此无能为力”之际,究竟采取什么样的策略?简而言之,小说家如何免于成为一个“花言巧语的秘书”?放下笔,加入劳动,以血肉之躯贡献于革命或抗争的实践?这是一条和书写彻底决裂的路,非本文所能讨论。然而,在尚未踏上这一“征程”之前,小说家尚须面对一个基本的问题:书写者也“无所遁形于天地之间”地被决定论所宰制着,倘若他不能放弃书写,又何异于他所描摹、叙述的那些“被决定了未来,被预知了毁灭”的角色呢?如果只能写作,无能无为于现实之灾难的处境,因此,又为小说家带来了强烈的道德焦虑。

    我们且在这样的道德焦虑前伫立思索:小说家能否转换决定论所预铸的灾难——起码转换面对现实的态度和观念?左拉《小酒店》里的一个角色——殡仪馆工人(他的职业可以让我们想起在解剖课堂上的伦勃朗,一个对真实死亡无能为力、只能从旁记录的“秘书”)巴苏歇说:“一个人做工的时候,轮子上不能不上点儿油(按:指酒)。”在这里,《小酒店》里的酒成为关键性的隐喻,它仿佛是纾解现实灾难的灵丹妙药:麻醉剂——无疗效一如文学作品。但是,另一个工人古波为这种麻醉剂提供了脱逸于决定论的存在性:

    作为文学作品的隐喻,酒除了“使生活愉快”之外,后面还有一套目的论(Teleology)的强大逻辑:它整个扭转了决定论里宰制与被宰制的地位。

    早在亚里斯多德(Aristotle,前384~前322)的体系里,目的论已经是之前许多原始民族单纯信仰的成熟论证。亚氏认为,一件事物的本质就是其所要实现的目的(就像原始人将自然界的种种现象解释成它最终成就于人类生活之所需一般)。这套论证正好是决定论的对立面,它也“穿越时间”,“改变了对存有的解释”。目的论认为,事物最终所完成的目的和结果反过头来决定了它最初的本质。应用在生活上,夸大的目的论常常透显出一种荒谬的情调(如伏尔泰[Voltaire/FrancoisArouet,1694~1778]的嘲谑语:人的鼻子就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