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过我的感觉吗?你这么果断的决定,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孩子。再说,别看我整天在版面上风花雪月的,其实骨子里很保守,你这么冲动地说离婚,对谢真真不公平,毕竟,你们之间,犯了原则性错误的是你,更何况,离婚也不可能一两天就能办好,可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着不等你,你总不能让我前脚进洞房、后脚进产房吧?”
“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过后,一个小生命在腹中消逝了。向天歌烦躁地在手术室外走来走去,一会儿停下来踢两脚墙根,一会儿靠近大门听听里面的动静。忽然间,他的脑子里冒出《红楼梦》中的一副对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的确,他很压抑,同样是一个生命,在合法的模式里是天伦之乐的载体,在非法的模式里就成了多余的孽债。正想着,艾小毛被护士架了出来,不知是疼痛还是紧张,艾小毛的几绺头发紧贴在额头,迈出的步子也是不规则的,向天歌一阵心疼,赶紧迎上去,躲避着护士的眼神,凑在艾小毛耳边问:“不要紧吧?”艾小毛拧着眉摇摇头,向天歌搀住艾小毛的胳膊,心虚地踮着猫步,一点点往外挪着,生怕碰上熟人。这时,护士喊住向天歌,说:“病人家属,记住回去按时吃消炎药,还有,恶露未尽不能同房。”
也许是心理作用,医院的来苏水味让向天歌浑身上下不自在。他想起来了,肝部最近总是隐隐作痛并且伴有一种很明显的下坠感。他知道,这是酒喝得过多的结果。体检结果是中度脂肪肝,而且肝大一指,大夫先是说了一堆吓唬人的话,接着就开出满满一张处方的疏肝健脾药。向天歌一样也没取,他觉得喝酒已经很辛苦了,再惦记着吃药,岂不是累上加累?在广告圈里混,喝酒就像见面时互换名片一样必不可少。最近酒桌上流行的挡酒宝典是拿想要孩子作为戒酒借口,开始向天歌也想效仿,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因为常在一起喝酒的都是比较知己的朋友,你总说要孩子却又未见成果,时间一长,肝是保住了,但保不准外人又会对你别的功能产生怀疑,反而授人以柄,而且是最关乎男人脸面的把柄。
和谢真真最猛烈的战争是从一张诊断证明上爆发的。那天一早,谢真真要去参加全市街道系统表彰会,为了带材料方便就换了一个以往不常用的大背包,平时拿的手包挂在门后衣架上。向天歌出门时,突然想起一会儿去的地方没有咪表,要交存车费,他一看钱夹,都是整钱,就顺手摘下谢真真的手包找零钱,没想到一下子抽出一张妇产科的诊断证明,上面写的是前几天的日子,诊断结果是妊娠五周半、人工流产,向天歌的头立时就大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老娘一次次来电话催促他尽快圆了抱孙子的梦想,可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连怀孕的消息都没告诉他就偷偷做了流产。向天歌找不出能够代表此时心情的字眼,只是恨恨地在客厅里转着圈。突然,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张着大嘴,“呼呼”往里吸着气,然后被剧烈的哽咽截断,变了调的声音在喉咙里打着转,眼泪顺着鼻翼流进嘴里,极度的委屈把他的脸向外掰扯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失败的男人。结婚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个孩子,也确实是向家的血肉,但是他却没有一点掌握的权利,而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任凭别人随便处置。他心里恨恨地咆哮着,血债要用血来偿,谢真真啊谢真真,这回咱俩的情分可是真要断了。向天歌抄起电话,拨通了谢真真的手机,也不管她在哪里就是一通猛喊:“谢真真,你还是女人吗?你不是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吗,那好,从现在开始,我就让你天天生气!”
向天歌想要个孩子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在这个世界上,活到今天,有两个女人怀过他的孩子,但是一个不能要,另一个能要却不愿意要。向天歌突然感觉到一种寒彻手脚的冰冷,那是孤家寡人心里独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