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津本家庭旅馆的二楼安顿了下来。因为除我以外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津本显得格外周到。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总是被一种茫然的状态支配着,竟没有对津本说些感谢的话。
我住的房间有六张榻榻米大,虽然墙壁有些陈旧,但地席和窗户都是新的。
津本热情地问我是否先洗个澡,我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拒绝了——好像是拒绝了。我摇摇晃晃地来到走廊,下了楼梯,经过一楼土特产的展示柜,走向那台绿色的磁卡电话。我想先给阳子打个电话。
但随后我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包——电话磁卡插在钱包里。我在皮裙的口袋里翻找,手指触碰到了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我犹豫着抓起听筒,塞进硬币,拨了阳子家的电话号码。
响了三下之后,阳子接了电话。
“喂!这里是小濑川家。”
我——听到阳子那装腔作势的声音,立刻就改了主意,把听筒放了回去。
和她说什么呢——“我为了证实妄想狂阳子的谎言,现在赶到津本家了?”我慢慢转过身,登上楼梯,回到了房间。
“住田,你太累了……”津本支好吃饭用的小桌,一边布置碗碟一边说,“来杯啤酒?或者清酒?喝上一杯,赶紧睡觉!不,还是一样来一点吧!如果你喝不了我可以替你喝完。”
说完,津本拿着托盘站在那里。我定睛一看,桌上摆着两套餐具——看来津本要和我一起进餐。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可以和津本喝杯啤酒,甚至连津本是怎么回答的也都忘记了。
晚餐不但种类繁多,而且味道可口。我只知道津本一个劲儿地自夸,剩下的就不记得什么了,我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闪耀的光芒,浑身乏力。
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像一张巨大的网一样笼罩住了我的精神。眼前的光芒每闪烁一次,落到我头上的网就增加了几分重量,使我几乎不能行动,甚至要放下筷子,蹲下身去发出呻吟。
晚餐变得索然无味,我的食欲如同落在手掌上的雪花—样瞬间便不见了。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真是不可思议,现在只有酒能落入喉咙。
光芒在眼前的闪烁。我虽然像死人一样,但还能偶尔恢复神志,能听到津本的声音,勉强和他说话。
那时自己还在思忖,可能的确像津本所说的那样,我过于疲劳了。今天一整天,从早晨自东京出发时开始,我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没想到晚上居然能够和津本这么亲密地交谈,而他却使我失望流泪。喜悦、失望、悲哀、惊讶、恐惧、痛苦、疲劳、寒冷……全都一起向我袭来。我在巨大的压力下,已经变得精神恍惚了。
我从包里拿出隐形眼镜盒,把隐形眼镜摘下来放了进去。我因为疲劳而眼睛酸痛。
“雪停了,能看见星星。”津本说。
我转过身,看着背后的窗户。玻璃窗外一片模糊。津本站起身,绕过小桌来到我的身后,用手擦试着玻璃上的水汽。但他似乎觉得这样还是看不清楚,于是推开了窗户。
寒气刷的一下涌入室内,接着就听见了潮水声。波涛似乎比刚才温和了许多,可能是因为距离远了一些吧……风已经停了。
云层之间出现了些许间隙。黑色的夜空如同峡谷之间深不可测的湖水,冰粒一样的星星在闪烁,散发出惨淡的光。
“瞧!能望见星星。”津本又说。
我站在津本旁边,仰望着寒冷的夜空。
“这么看,星星像不像散落的珍珠?我小时候曾经阅读御木本幸吉①的传记,深受感动。当时就想,夜空里的星星不正像蕴藏在贝壳中的珍珠吗!虽然奇特,但在我却坚信这一点。在初中时候,我还写过一篇这样的散文呢。”
津本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