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津本家出发,走了八十多米,就是木莲庄。
还和当时一样,黑色的木制房屋矗立在风雪里。为什么三层的木屋比三层的钢筋凝土建筑看上去更巍然、更沉重呢?
从木莲庄旁边的小路走过去,就是沙地和松林,还有供孩子们玩耍的滑梯和秋千。对面就是水泥筑成的防波堤,再外边就是海。
在津本撑开的伞下,我踏上了沙地。波涛的轰鸣仿佛支配了整个世界,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我的神经,以压倒一切的气势奔腾咆哮。
此时这已经不是波涛的声音了,而是毁灭世界的声音。一阵阵恐惧涌上心头,我先是呆立不动,然后又像是被什么操纵着一样,笔直地走向防波堤。
那一刹那,我就像被死神附体一样。当时的我被这样一种心情所支配: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必须有所改变!没有其他理由,只是虚无感在我的心中突然裂开,埋葬了一切。我不堪忍受这种无聊和空虚,我要向它挑战。
风声不绝于耳,不时掩盖了波浪的声音。雪花狂舞,吹打在我的脸上。放眼望去,高高的防波堤上突然飞扬起波浪的碎沫。
我在堤防的石阶前驻足,津本则在一旁看着我的脸。我毫不犹豫登上了石阶。除了我们,没有人会在这种季节,在这个时刻来到这里——整个世界仅有我们两个!
如同慷慨赴死一样,我们吃力地登上堤防。一步,两步,我们沉默不语,终于到了大堤上面。
“啊——”
我大声呼喊,可是那声音就连我自己都听不见。咆哮声充斥着整个世界,我伫立在那里,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在遥远的海面上,波浪无止无休地翻滚着,向我们伫立的地方奔涌而来。脚下的海水时而跌落下去,时而又高高涌起,宛如巨人悸动的胸膛。
已是日暮,一丝残阳拂照着海面,呈现出一幅另类的风景。视野所及,白色的雪花遮蔽了苍穹,漫天飞舞,然后落进海里。
附近的海岸上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然而海面却没有丝毫变化。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不禁感慨:支配着自己的各种各样的禁忌、道德、面子,还有作为女人的修养,所有这一切是多么的无聊和虚伪!
直到今天,我都做了些什么呀?面对那么多毫无意义的琐事我一次也没有反抗过,一次也没有,每次都是唯唯诺诺地接受扭曲的生活方式,热衷空虚无聊的东西,甚至痴迷它们。
多么无聊!我是一个多么无聊的女人啁!
我非常感激津本,因为此时他一言不发。就这样,足足有十分钟,我们一直默默地凝视着大海。夕阳正在下坠,夜幕就要笼罩海面,凄凉的感觉阵阵袭来。
“我们都变了……”如果不高声叫喊,津本根本听不到,“高中和大学,我们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可是现在,却能在风雪中亲密地站在一起。”
津本瞥了我一眼,微笑了一下。他穿着大衣,下摆发出啪嗒啪嗒抖动的声音。
“喂!你为什么总是穿着西装?”我大声问。
笔挺的西装,扎着领带,外面是一件淡褐色的大衣——津本就像一个公司职员出来散步。
“不为什么……”津本大声说,但他的声音与风浪相比,还是显得太柔弱了——大学时代的朝气已经全然不见了。
“我一直住在距离这里两站远的鸟羽,那里有我家老爷子的钟表店,可是我没有继续经营……不太感兴趣。虽然老爷子很用心地指导我,但我总觉得自己没有鼓捣那些小零件的才能,只好一直在百货店里工作。大学退学以后,我在那个小镇从事着平庸的工作,热情也渐渐被消磨光了。”
“为什么会消磨光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挫折感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