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文不好,经常翻译得断章取义。
我慢慢移动着鼠标,逐字逐字地看,不放过一个标点,看了两遍,关上电脑,吴晓妮的E-mail内容我已倒背如流。
我没给她回。
然后,我决定,去伦敦,廪生去了,伦敦就有了磁场。
廪生的E-mail时不时发过来,末尾的结束语在千篇一律的重复:“在机场安检口,你说了什么?”
我的回答从不重复,廪生知道我在撒谎,他要听到我的真话,我三缄其口,好像说了他就失去了发E-mail的动力。廪生跟我描述英国的大本钟、泰晤士、和白金汉宫的外围,总在媒体中出现的唐宁街,也说吴晓妮,从不提她的名字,而是那厮那厮的,我们一起玩时就是这样称呼第三方的,廪生说那厮笨得要死,居然连方便面都不会煮,把薯片当了主食,现在,我们闻到薯片味就想吐,因为便宜的薯片是我们的主食,我们唯一会煮的饭是煮鸡蛋和炖鸡腿,现在我和那厮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鸡味……
吴晓妮的E-mail很少,只告诉我她差点被一国内的纨绔子弟钓去当了二奶。我吓!
英国有不少国内去的纨绔子弟,读书只是个幌子,他们在英国的主要任务就是挥霍掉父母的血汗钱,吃喝玩乐,没钱了就找非法中介做个假的入学通知,寄回国内继续榨父母的骨髓。不过,廪生却不做纨绔子弟,据说他放学后就一头扎进中餐馆的厨房洗盘子,中餐馆的老板雇佣留学生可以付最低的工资,廪生的好处是拿现金薪水,可以逃掉好大一笔税。
哼,想不到能一月换一架山地车的廪生,到了伦敦竟变成了财迷,天呐,环境造人之说,原来是真理。
2003年春天,我给廪生发E-mail让他到机场接我,我要在从机场到住处的路上一口气尝完英国各种味的薯片,请他一定忍了吐带到机场,哪怕每种味只带一片。
几天后,我坐在首都机场的行李托运处大哭,昂贵的托运费足够我到伦敦后买一架半单车送给廪生,我忍疼放弃了辛苦带到首都的山地车。
在机场出,我看见了廪生,他黑了瘦了,眼睛炯炯有神,像黑人的牙齿,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地富有光泽。
我张着胳膊,像鸟儿一样扑向廪生,扑向吴晓妮的怀抱,她竟然躲在廪生身后。
我告诉她我将来英国,没告诉她具体时间,我要第一个单独见到廪生,告诉他去年我在机杨安检口说的那句话。
她看着我,好像给了我一个天大惊喜,在爱情面前,这样的惊喜喧腾不起效果,但是,我要配合表演下去,假装很惊喜。回住处的路上,廪生从背包里给我掏薯片吃,果然吝啬,竟真的一种口味只带了一片,在吞下第四枚薯片时,我看到了廪生手背上多了一片巨大而暗红的疤痕,我一把捉在手里:“和别人打架了?”
廪生扮了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咱们来自文明之邦,怎么会仗着中国功夫欺负别人呢?”
吴晓妮心有余悸:“在餐馆洗酒杯时,被破了的酒杯划的。”我的心一紧,心酸酸软软的,在国内,廪生是个没洗过一只杯子一根筷子的大少爷,我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廪生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小美,我还要给你拿薯片呢。”
借口有点牵强,他的手抽了出去,吴晓妮没心没肺地哏哏笑:“这是廪生去中餐馆偷师的代价,他发誓要学会做菜,养好我的胃。”
我缓慢了对薯片的咀嚼,然后味蕾失灵。
我闭上眼睛努力向后仰头,吴晓妮摸了摸我的脑袋:“盛小美,你怎么了?”
我不肯睁眼:“飞机后遗症,有点晕,还有,我想我老妈了,第一次离她这么远,现在她一定坐在电话机边,望着伦敦的方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