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呜呜哭了起来:“舜……舜儿,你……你的命好苦呀!是娘害了你!娘……娘生了你,就……就是害你呀!”
哭了好一阵子,母亲才住了声,用肮脏的衣袖揩干脸上的泪,断然道:“舜儿,你起来!去打车票,娘跟你走,跟你到盐场去!你不是被政府释放了,在那儿干工了吗?以后咱娘俩一起过吧!走!现在就走!”
季伯舜缓缓站了起来,沉思了好久,好久,终于摇起了脑袋:“娘,那地方你不能去!我名义上虽然是被释放了,可实际上还和犯人差不多,你去了要遭罪的,儿于心不忍!”
季伯舜建议母亲,还是留在镇上兄弟家。母亲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愉快而充实的,他这个六十二岁的老儿子和自己年迈的母亲仿佛一下子都变得年轻了许多,精力都充沛得令人吃惊。他们母子俩没日没夜地长谈,围绕着一个孤独的儿子和一个苦难的母亲,围绕着中国社会一个普通家庭半个多世纪的变迁历史。
在这三天中,季伯舜暂时忘记了自己忠贞不渝的信仰,忘记了自己卑微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凄苦的经历,只作为一个儿子活着。他老是让母亲坐着,躺着,给母亲倒茶,给母亲打饭、端饭、洗脚,甚至母亲上厕所,他也亲自扶着去。
三天一晃过去了,季伯舜要走了,母亲把没花完的五十一块钱塞给他,要他带着。季伯舜坚决不带。母亲生气了,他只好把它揣在怀里。临走时,季伯舜趁母亲不注意,又把钱塞回了母亲的小包袱里。
季伯舜上了汽车,向母亲招手,母亲也向他招手。他哭了,母亲也哭了。
这成了永诀。
半个月后,母亲从豫西那个家乡小镇到了清浦,住到了小女儿季伯华家。半年之后,母亲病危,季伯华又把老人家送回了豫西。到了豫西没多久,母亲就病逝了,临死还在念叨着季伯舜。可狠心的弟弟、弟媳妇们临死也没让季伯舜和他挚爱的母亲见上最后一面。季伯舜是在母亲安葬之后,才从清浦小妹季伯华寄来的信中得知这一消息的。那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