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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郑少白才发现自己变老了。1945年7月,清浦光复前夕,他被日本人从阎王殿放出来,步履都不那么稳扎了。身体虚弱得不行,浑身的肉这次是真耗光了,只剩下包着黄皮的一副骨头架子,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从东方厂走到霞虹路后街自己家,郑少白一路上至少歇了五次。

    他是突然回来的。一家人又惊又喜。叶春兰叫恒仁到街口买了包猪耳朵、猪舌头,自己忙着生火做饭。小涌不知从哪儿捣弄出一瓶老白干,嚷着要喝酒庆贺。

    端起酒盅时,小涌眼圈红了,说:“叔,这几年,为了我们,您老吃了大苦,受了大罪,叔,我敬您老一杯!”

    小玲也噙着泪端起了酒盅:“叔,我……我也……也敬您老人家!没有您老人家,我……我们怕都得饿死了……”话没说完,眼泪水先滴到了酒盅里。

    郑少白连连点着头,用颤巍巍的手端起满满一盅酒,一饮而尽。

    小涌又说:“叔,您老身体这么差,就先在家歇着吧!啥也别忙,啥也别想,我和小玲现在都不是孩子了,家里有我们撑着!小玲也到大兴纱厂做工了!”

    郑少白看着两个孩子,近乎幸福地笑了,感慨道:“是呀!是呀!你……你们都长大了,小鬼子也完蛋了,咱……咱这一大家子总……总算熬过来了!”说罢,脸上的笑不见了,先是流泪,后来竟“呜呜”哭了起来,越哭越凶。

    叶春兰过来劝:“你看你,当着孩子的面,哭个啥劲?这活着回来了,是高兴的事嘛,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然而,背过身子,叶春兰也抹起泪……

    这是一次难忘的团聚。这次团聚的情形,郑少白记了一辈子;在这次团聚中,小涌和小玲说的话,郑少白也记了一辈子。他后来无数次地说过,为了这一天,为了小涌、小玲说的话,他许多年来吃的苦、受的罪都值了,就是再进一次阎王殿也心甘情愿。

    当晚,郑少白让叶春兰、小涌把几年前藏起的破台钳、小熔锅起了出来,又堂堂皇皇放到了东屋里。

    小涌很惊诧,问郑少白:“叔,您老还……还想干?继续偷厂里的东西啊?”

    郑少白摇了摇头:“不,不,不干了!可我得常常看看这些东西,你们也要常常看看这些东西,好记着在小鬼子手里咱过的什么日子!”

    小涌道:“这种日子我们谁也不会忘记的!”

    郑少白扯着小涌的手又说:“你还得记住:叔不是个做贼的人!叔是因为你……你们,被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拿点铜材回家干私活呀!你们知道不?你叔十七岁时就做过总同盟罢工委员会执委!是八个执委中最年轻的一个!”

    这一下子说走了嘴。

    小涌马上问:“哎,叔,那您是不是也像我爹一样,是……是共产党?”

    郑少白一怔,忙摇头否认了:“不是,不是……”

    这事一过去,郑少白便忘掉了,根本没想到小涌会牢牢记在心里,并会在两年之后旧话重提,又闹出一番大动静,以至于再一次改变他的人生道路。

    在家安心歇了两个月,10月底到厂里上工时,厂门口的日本门卫已换成了国军士兵,门楼上的日本太阳旗也换成了青天白日的大红旗。东方厂和整个清浦市都被国军接收了,特三科的汉奸大部分被捕,但阎王殿的军工生产照常进行。不同的只是,上下班的工人自由了,不再住在形同监狱的厂内宿舍里了。

    光复之初,郑少白很兴奋了一阵子,第一批国军队伍开进清浦时,他还真诚地带着小三子去欢迎过。打着红纸糊的小旗,牵着小三子挤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他眼中的泪水禁不住落了下来。望着面前缓缓通过的一辆辆美式吉普,他还试图找寻安先生和郜先生熟悉的身影。郑少白认定安先生和郜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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