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左卫门好像罹患疟疾那般,全身不住打着哆嗦。
身体明显变差。不仅如此,心绪也极不稳定,整个人好像晕船似的。连坐在屋檐下都感到全身不舒服,只觉血液在全身上下乱窜、气喘吁吁。
随着脉搏震动,右肩阵阵抽痛。又左卫门伸出左手,抓住麻痹的右上臂。
视野狭窄,失去了距离感。他陷入了狭窄世界外缘总有某物伺机而动的错觉。
吃了一惊,又左卫门看看左后方,然后视线拉同庭院。
——怕什么?
庭院中的稻荷神社旁边,从刚才一直站着一名和尚扣扮的男子,穿着类似巡访寺庙用的白色僧服。
男子跪在地上,恭敬地低着头。他几乎没有动弹,稳如泰山。
“又市大爷——”
此举使得又左卫门心神不宁。
“不要跪在那儿——上来吧。”
“怎么可以?我身分卑贱,岂能自在进入武士厅堂之上。”
“话是这样没错,但就当作我拜托你——”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请不必特别在意在下,民谷大爷您的身体更重要,请宽心为上。”
喔——
又左卫门慢慢把头转回来。用缺乏远近感的视线朝里面房间瞧。
——阿岩。
为何总觉得惶惶不安,又左卫门搞不清楚所以。
刚刚又市的建议——对于民谷家族而言,应当是桩好事。
——阿岩——还是不愿意吧。
这也难怪。变成那副面貌,即使相公对她体贴入微,她恐怕也无法轻易打开心扉接纳吧。阿岩变得如此孤僻与愤世嫉俗,也并非出自她所愿。因此,强迫她出嫁,对现在的阿岩反而残酷——事情不是不能这样看。
可是——。
如果妥善安排,说不定——。
只是——。
又左卫门无法独力厘清重重疑难。
阿岩小姐她——又市问道。又左卫门边往里面的房间瞧,一面回答:
“应该在里头。可能是躺着吧。她这几天一直躲在房里,不太出来。”
“是吗?”
“又市大爷——”
“请别叫我大爷。”
“他真的——要来吗?”
会来的——又市客客气气地回答。
真的要来吗?真的要来吗——又左卫门好几次反复问道,视线一面从里门移到脚下的榻榻米。
——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什么?
这不是说定的事情了吗?那天——
——已经确定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还犹豫不决,就太不应该了。
又左卫门仿佛为了阻隔视野之外的某物,举手遮住额头。
那场意外事故——导致又左卫门废了一只左眼与一条右手臂。
清理枪枝时不小心走火。这是按理说不应发生的事故。
火粉射入他的左眼,枪身震碎他的右肩骨。所幸生命无碍,但是这把年纪的又左卫门心里比谁都清楚,恐怕没办法继续奉公了。
很不可思议的,事后又左卫门却没有懊悔或痛苦的感觉。他很快就死了心、认了命。又左卫门并不如旁人认为的认真勤勉。只有上级规定的事情他才会照办,否则不会多动一根指头。因此在出意外之后,又左卫门毫无犹豫地决定退休,坦白讲他反而感到心安。
又左卫门已经精疲力竭了。他早年丧妻,和女儿相依为命,平平淡淡的日子数十年如一日,年老了才惊觉一身疲惫。
——算了,不必太在乎什么了。
此时又左卫门才清楚发觉一项事实,那就是自己已年近六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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