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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青芜算好了日子,却算不到还没等到后天,我已经悄悄地离开了这座院子。当然以我的身形,想要走出这庭院十分困难,可一个人只要下定了决心离开,就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他。我走的时候正是深夜,原本昏睡的母亲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离开,忽然睁开了眼睛。我站在黑夜里凝视着她眼里的泪光,没有说话,而母亲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我笑了笑,便再度闭上了眼。

    我想旁人肯定猜不到我为什么要离开。其实当我问程青芜能不能让恒露感觉到我的存在时,我的心早已绝望。我无法想象,当恒露真的感觉到我,问我“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时,我该如何向她解释这荒谬的一切?我不是人,我只是一段感情,一段盲目、自私却又始终如一的爱恋。我只能附着在别人的灵魂上,永远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

    我是傅咏晗爱意的产物,甚至就是那爱意本身,自己却失去了表达爱意的资格。什么是幻灭的感觉?不是有人打破了你的希望,而是你发现你并不是想象中的自己。

    我一直往北走,因为那是恒露所在的方向。就算以我的脚程不知要走多少年才能从晋国到达赵国,就算我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甚至是不是还活着,我还是向着她的方向走去。

    我不知饥寒,也不知疲惫,日夜兼程。途中有一个瞬间,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陡然衰弱下去,就像影子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冲淡,于是我明白——傅咏晗,我的母亲,我的神,死了。

    可是奇迹一般,我并没有完全消散,是不是当被创造之物也有了自己的意识时,他就可以摆脱创造他的神的掌控了呢?我积蓄着力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心里闪过对傅咏晗那个女人的一丝哀伤。那个懦弱卑微的女人,可以说一辈子都被程青芜照顾着,不论是前半生的爱情还是后半生的生活都拜程青芜所赐。可是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有傲气的吧,否则这傲气怎么会感染了我,宁可做一个半路倒毙的野鬼也不愿成为别人灵魂的附庸?

    我究竟在路上走了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时间对我毫无意义,我只知道,只要我存在一日,我就会永不停止地寻找恒露。至于找到她之后能怎样,我没有力气去想。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在路上行走的这些年几乎是中州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候。石虎杀掉石弘后,忌惮石宪“骨肉相残、亡国灭种”的预言,果然不敢称帝,自称“大赵天王”,石邃也如愿以偿地成为天王太子。可惜石邃仍然不如二弟石宣得石虎欢心,嫉妒之下竟然带兵想要杀掉石宣,又刺伤了石虎派来的使者。石虎大怒之下,杀掉了石邃和所有的东宫官员,改立石宣为太子。可惜那个石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了太子后竟然想要杀父自立,气得石虎把他绑出宫外,酷刑处死,一家老幼也被石虎杀了个精光,连抱着他的腿痛哭求饶的年幼孙子也没有放过。石虎杀了两个儿子之后想起石宪临去时的预言,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恐惧,没有多久就病死了,在位十五年。

    然而石宪的预言并没有完结。仿佛真的被石弘一家的血咒笼罩,石勒一手建立的赵国陡然滑到了崩溃的边缘。石虎死后一个月,刚即位的儿子随即被另一个儿子杀掉,半年后,那个儿子又被另一个儿子杀掉。当这个骨肉相残已成传统的皇室仍在肆意践踏他们的亲人和黎民百姓时,汉人将军冉闵领兵冲进邺城,推翻了赵国。

    对我来说,这些血淋淋的斗争太遥远,哪怕其中有一两个我认识的人,也远淡得如同天边的影子。若不是后来看到的那一幕,我甚至对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改朝换代的民族沉浮不屑一顾。

    那一天,我终于踏上了赵国的国土,巍峨的邺城矗立在北方平原的尽头,仿佛飘浮在半空中的仙境。然而与我初次见到这座城池不同的是,邺城上空不再是以往湛蓝的青天,而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层猩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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