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就像无数细小的血点飘浮在一起。更可怖的是,一种我无法分辨的声音正从紧闭的城墙内散逸而出,嘤嘤嗡嗡听不真切,却让我联想起恒露最后用戒指招来的石弘一家的怨魂,大白天里也让人毛骨悚然。
我忽然不敢再往前走。我害怕当我穿越那厚重的城门后,会看到昔日繁华的都城变成血池地狱,会看到赤阙街变成一片焦土,会看到那些尸体当中有恒露。
“小羯奴,往哪里跑?”忽然,一声暴喝惊破了乳白色的晨曦,紧接着,一个少年猛地从栖身的草堆上惊起,似乎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下意识地往我所在的方向跑过来。从他鲜明的面部轮廓,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羯人少年,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华丽精致,却早已撕破多处,蹭得污糟不堪,一看就是亡命逃窜了不少时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霎时间,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草垛后冲出来七八个手持镰刀扁担的农夫,都是汉人打扮。他们眼看那羯人少年如同健鹿一般逃开,纷纷呼喝着蜂拥追上,“冉将军有令,只要斩下一个羯奴的头送到凤阳门,统统有赏!”
那个羯人少年虽然有些功夫底子,奈何饥渴疲累之下已是强弩之末,跑到离我不远之处已是体力不支,顿时被一个农夫一扁担打倒在地。眼看那些带着凶悍之气的棍棒镰刀就要随着落下,惊慌失措的少年带着哭音叫道:“别杀我,我给你们钱,所有的钱都给你们!”说着,他一把扯开腰间的褡裢,滚出一地的银锭首饰来。
“呸,以为有钱就可以活命了吗?你这些钱哪里来的,还不是从我们汉人身上盘剥去的!”为首的农夫一脚踢散了地上的金银,顺势把少年踩在脚下,“前几天你们还多威风啊,羯人抢劫汉人无罪,汉人若是伤了羯人就要满门抄斩!看看这邺城周围百里,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天灾连年,你们羯人皇帝却仍然只知道四处征战,修建宫殿,强征宫女!若不是冉闵将军揭竿而起,我们汉人都要被你们糟践光了!”他转头对着其余愤愤不平的农夫叫道,“大伙儿一起下手,打死了他把头割下来送去邺城,咱们一起平分赏银!”
众农夫盯着地上散落的银钱,全都红了眼,应声朝着那羯人少年抡起凶器。那少年一边竭力挣扎,一边嘶声大叫:“救命,神仙,你答应过我——”
“如今赵国已是我们汉人的天下了,看哪个神仙会来救你……”
我没有心思观看这场结局注定的杀戮,绕远了些继续走我的路。耳听得身后的少年发出一声惨叫,我心中一悸,巴不得长出千万只手来齐齐把耳朵捂得严实些,却不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我愕然定住,忍不住转回身,定定地看着那个独一无二要成为我宿主的人——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从昔日的苍白少年成长为丰神俊朗的青年,眉目间的抑郁也散成了飘逸淡漠的仙气,倒真真小有些神仙的模样了。怪不得一出手就救下了濒死的羯人少年,将几个农夫定在原地。
“你走吧。”石宪将散落在地上的银钱细软拢进褡裢里,将羯人少年扶了起来。“不,我不走,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少年忽然一把拉住石宪的衣角,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恩公,看在你也是羯人同族的份儿上,救救我吧。几天前,叛贼冉闵控制了朝廷,下了‘杀胡令’,要汉人把我们羯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光,我家里的人全被他们杀掉了,我再逃下去迟早也是个死……”
“赵国,终于落到这个地步了么?”石宪直起身,遥望着远处被不祥血光笼罩的邺城,眼中慢慢升起了悲戚之意,“这样的国运,就算我奋力而为,也终究是阻止不了……”
“恩公,冉闵他们是要杀光所有的羯人,只要是高鼻深目的一概都不放过……”那个少年仍旧拉着石宪不肯松手,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打量着石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