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就表示你要留下,你是打算这么说的吧?昨天晚上你说过你有多么厌倦跑路了。”
“是没错。”
“你不认为现在或许是停止跑路的时候了吗?现在你终于有了个好机会。你的车子没停在外头路上,现在没人看得到,但你需要的时候随时都能用。楼上的房间你要住多久都行,那里本来就没人住,你在那儿也不会碍着谁。我多做一人份的饭,一点也不麻烦,如果你开始觉得打扰我很有罪恶感,偶尔还可以带我出去吃顿晚餐。我敢说我知道一两家餐厅,你可能会喜欢。”
“我可以弄到新的身份证明,”他说,“一份驾照,甚至是护照。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过去几年安全审核变得严格了,不过还是办得到。只是要花时间就是了。”
“你现在唯一有的,”她说,“不就是时间吗?”
她把她卧室里的抽屉和橱柜清空,旧衣服装满了两个垃圾袋,她发誓那些衣服已经二十年都没人穿过了。“这些早都该捐给慈善二手店了,”她说,“现在你就有足够的空间放自己的东西了,对吧?”
他的东西,他在这世上所拥有的一切,一个小旅行箱和一个购物袋就够装了。而他现在所拥有的空间,简直每件衣服都可以独占一个抽屉了。
稍后,她得出门,问他能不能待在楼下,这样她父亲喊人的时候,他可以听得到。“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她说,“醒着的时候,他也没做什么事,只是对着电视机回嘴而已。他可以自己去上厕所,也不喜欢人家帮他,但万一他跌倒的话……”
他坐在厨房里看报,报纸看完了,他就到楼上走廊的书柜里,去拿他之前看到过的一本书。那是一本洛伦·艾斯托曼(Loreleman)的西部小说,关于一个巡回刽子手的。凯勒坐在厨房里边看小说边喝咖啡,直到那个老人喊他。
他进房,发现老人在床上坐起身,上身睡衣没扣,右手两个指头间夹着点燃的香烟。你从他脸上可以看见病容。凯勒很好奇他得的是什么癌症,跟抽烟是否有关,也不晓得他现在是否该抽烟。然后他告诉自己,现在这些也没差别了。
“是肝癌,”老人说(看穿了他的心思),“跟抽烟没有关系,唔,几乎没有关系吧。要是你相信医师的说法,每种坏事都该怪抽烟。酸雨,全球变暖,什么都怪。我女儿在家吗?”
“她暂时外出了。”
“暂时外出?你的说法可真新鲜。她不是去教那些小捣蛋了?通常她去教书的时候,都会叫一个黑人女孩来照顾我的。”
“我想她是出门买东西去了。”
“过来这边,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现在又老又病,就可以使唤别人了。我说这是不适当的补偿我自己。你常想到死亡吗?”
“有时候。”
“像你这个年纪?我敢发誓我以前从没想过,现在我倒是快死了。但是我现在也想得不多。你在跟她睡觉吗?”
“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我女儿,你在跟她睡觉吗?”
“没有。”
“没有?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不是。”
“你看起来不像,但以我的经验,这种事情很难讲。有些人发誓他们看得出来,但我不相信。你喜欢这里吗?”
“这个城市很美。”
“唔,这里是新奥尔良啊,不是吗?我们已经住习惯了,你知道。我意思是这栋房子,你喜欢吗?”
“这里很舒服。”
“你会在这里待一阵子吧?”
“我想是,”他说,“是,我想应该是。”
“我累了,我想我要睡一下。”
“那我就不打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