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山田事务官在规定时间的前一刻钟就到办公室。他差不多从没有迟到过。在职二十五年,他始终是较规定时间早十分钟或一刻钟上班的勤奋的公务员。可是偶尔这个勤奋却成为同僚们嘲笑的对象,勤奋和愚笨相通,所以只好规规矩矩准时上班嘛,同僚们背地里这样说他坏话。
那种坏话,山田老早就听到过,可是,那也不过是开头几年有人说说而已。二十几年来他保持一贯,人家也就不觉得奇怪;如今如果他赶规定时间上班,反而会被认为可能发生什么事故了。
山田之早一刻钟上班,并不是由于对工作的勤奋,也不是对工作有兴趣的关系。只不过是忠实遵守者,初入农林省当时的直属长官某局长对新进官吏说的,一般官吏一定要较规定时间大约早一刻钟上班这个训词而已。就他而言,这却成为习惯了。
对省署感到绝望是始于进入省署后的第七、八年。自从那时以来,对自己的工作就不再感到有意义。每有有资格者新进省署,他就教导实务处理的初阶,如今经过他调教的总共有百人以上了。其中有的人当上局长、次官了。有的人离开省署去当代议士,正在政界好不威风。起初眼看着那些后进赶过他直上青云,不免怅然若失并感到难堪。可是,曾几何时,当他彻悟到那就是公家机关的结构,就再不会有情绪上的困扰了。相反地他却变成完全的局外人。他觉得冷眼旁观他们为着及早扶摇直上而展开丑陋的明争暗斗,是一种乐趣。
今天的山田乐趣盎然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桌来。是规定时间的前一刻钟。办公厅里的人稀稀落落地没有几个。
昨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他被刑警二人叫住,就仓桥副科长的死亡给问这问那。他打算把这始末报告给冈村局长。他打算淡淡地把昨天受到刑警问话的事实,一五一十说出来。
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毕竟那是跟省署有关系的事情,刑警二人的问话也问到冈村,所以后来觉得还是有报告给冈村知道的义务。
目前,在这粮食管理局,仓桥副科长的猝然死亡成为热门的话题。不,成为农林省全体同仁的关心事。因为不论何许人都认为:仓桥的死亡强而有力地阻止了砂糖渎职案的侦办。
在砂糖渎职案的揭发正不断进展的阶段,这局署和省署都笼罩着沉闷的气氛。同僚们讲话也是交头接耳,好像是害怕着些什么。可是,一经知道副科长死亡之后,搜证将再不会有进展,大家的话题也就集中于仓桥的猝然而死了。此际,同样是悄悄话,却变成好奇性的兴味了。
山田事务官始终一贯是冷静的旁观者,也是忠实于命令的实务家。他边忠实地执行上司的命令,边不断地以客观眼光来看那档子事。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个哲学家,人生观察家。更且,这位观察家抱持着以嘲讽的眼光来分析上司生态的科学家之态度;而这分析的态度也适用于自己身上的自我虐待者。
山田事务官就去科长那边,说有话要跟冈村局长当面讲。不论什么场合他都遵守职级秩序的人,所以依职阶先求得科长的谅解。
“有话?是那方面的事情呢?”由于这位老事务官要直接见局长,科长担心的问。
“是这样子的。昨天警视厅侦二课的人,在下班路上叫住了我,就仓侨副科长的死亡问我一些事情。我想把这经过向局长报告一下。”山田事务官瞄着科长的神色,心中觉得可笑,表情却始终显得一本正经。
“侦二课的人?”科长直觉得这可不得了似的紧张起来,急躁的问:“他们问些什么呢?你是怎样回答的呢?”
“我想,当面跟局长说比较好。因为侦二课的质问里频频出现局长的名字……”
山田事务官边佯装成柔顺的部下,边用温和的理由来抵制科长的问话。他这态度就是他心中的嘲讽:我要吐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