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从前去过巴黎,但这次情况不同。这座“光明之城”由于德国人的占领而变得暗淡。幸亏它当初宣布为一个不设防的城市,这才幸免被毁。可老百姓还是吃了许多苦头。尽管纳粹掠夺了卢浮宫中的珍宝,托尼发现巴黎相对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且,这一次他将生活在这里,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分子,而不是一名旅游者。他完全可以住在凯特那座位于福煦大街的楼房里,那座房子在德寇占领期间没有遭到破坏。然而,他却租了一间不带家具的公寓。位于蒙巴纳斯大街背后一座经过改建的旧房子里面。公寓有一间带壁炉的起居室,一间小卧室和一个不带电冰箱的小厨房。卧室和厨房之间有一个卫生间,里面备有带四只脚的浴缸,一个污迹斑斑的小型坐浴盆,另外还有一个常出毛病的马桶,上面的坐板已经损坏。
当房子的女主人表示歉意时,托尼止住了她,“这很不错。”
星期六一整天他都消磨在旧货市场里。星期一和星期二,他跑遍了左河沿一带的旧货商店。到了星期三,他需要的家具已基本齐全了。一张沙发床,一张有疤痕的桌子,两把塞得鼓鼓的座椅,一个陈旧、雕刻精细的衣柜,一些灯具,一张摇摇晃晃的厨房用桌子,还有两把普通的椅子。母亲会吓坏的,托尼心想,他完全可以将寓所塞满价值连城的古玩,但那样他就是在冒充生活在巴黎的美国青年画家了,而他想当真正的。
下一步就是找一个好的美术学校。法国最有名望的是巴黎美术学院。它入学标准很高,很少有美国人被录取过。托尼向那所学校提出了入学申请。他们可能不会要我的,他心想,但是万一接收我呢!他得让他的母亲看到他作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他送去了他自己的三幅油画,要等候一个月才能知道是否被录取。第四个星期的周末,门房交给他一封学校来信,通知他下星期一去报到。
美术学院是一座很大的石头建筑,共有两层。十几间教室挤满了学生。托尼向校长格桑导师报了到。他的个子很高,面容很严峻,没有脖子,嘴唇也是托尼见过的最薄的。
“你的画还很不成熟。”他对托尼说道,“但是有培养前途。我们校委会之所以选中你,更多是看中你画作里没有的,而不是已有的东西,你懂吗?”
“不完全懂,导师。”
“你会明白的。我把你分配给坎塔尔老师。以后的五年内,他将是你的指导老师——如果你能坚持那么长时间的话。”
我一定坚持到底,托尼暗暗下定了决心。
坎塔尔老师个子很矮,头发已脱光,脑袋上总戴着一顶紫色的贝雷帽。他有着深棕色的眼睛,巨大的蒜头鼻子和香肠似的嘴唇。他见到托尼,劈头就问:“美国人不懂艺术,是野蛮人。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来学习,老师。”
坎塔尔老师用鼻子哼了一声。
班里有二十五名学生,大部分是法国人。房间里摆满了画架,托尼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见一个工人的酒哩间。房间散放着人体各个部位的石膏像,都是按希腊雕像仿制的。托尼四下搜寻着模特儿,可一个也没见到。
“你们现在开始——”坎塔尔老师对班上的学生说道。
“请原谅。”托尼说,“我——我没带油彩。”
“你不需要油彩,第一年就学习素描。”
老师指着那些希腊雕塑说道:“就照着它们画。要是你们觉得太简单了,那我警告你们:这一年不到年终,你们当中一大半将被淘汰。”随后他的口气又缓和了一点。“第一年,你们学习解剖学。第二年,成绩通过的将学习用油彩来画人体模特儿。第三年,我可以保证那时人数会更少。你们将跟着我作画,按照我的风格,当然还要再提高一步。第四和第五年里,你们将逐步